刘季想了很久很久,也没想清自己会跟谁结拜。
肤施城外偌大的军营让王尧一时找不到蒙冲部的驻地。
等在大营辕门外,被无数人人用羡慕或是妒忌的眼光看着很不舒服。车上堆放的匈奴首级又已经开始散发出浓烈的恶臭味,围观的军卒像是苍蝇一样,他们只闻到了铜臭,脸上一丝反感的样子都没有。倒是时不时的将一颗颗脑袋提在手中,对着身边的年轻人指指点点,仿佛诉说着曾经自己的辉煌。
载着疯奴尸体的马车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南宫豹傲然的站在车上大笑着吹嘘自己有多么的勇武。
似乎被抹去大量军功的人不是他。
看着蒙枫从人堆里挤出,南宫护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拿手一指那些还在马车上苦苦与死神争斗的伤兵道:“救活他们!”
蒙枫挥挥手,同行而来的士卒从围观的人手中夺过缰绳,口中呼喝着,赶走马车。
待了足有小半个时辰的所有人,这才终于踏进了这处肤施城外的大营。
每个人都沉默着跟在蒙枫身后,来到一处明显被隔离在其它营地外的驻地。
接过牛石头递上的竹简,扔向刚要跟着走进帐篷的蒙枫,待对方一把接住。
王尧冷声道:“交上去吧。”
蒙枫点点头,皱眉道:“上将军也已经到了,对匈奴人的战事可能近日就要开始。校尉此时正在中军大帐议事,你还需要什么派人支会我就好。”
“不要让不相干的人靠近营地,不用医士,将伤药多拿来一些。
饭食就放外面每日自取就是,几日之后再开营。”
蒙枫一一记下,见王尧不再开口,很识趣的行礼告退。透过帐帘,他看到那个背倚着帐中木桩的牛石头,已经微微打着鼾声。
除了那些已经沉沉睡下的士卒还紧紧握在手中的兵刃,其余被刻着字迹的武器无一例外全被收缴。
对着刚刚走进营门的翳微微颔首,见对方也没有开口讲话的意思。蒙枫快步离开向中军而去。
翳得眉头紧锁,监御史的质问让他此刻怒火中烧。
他要将疯奴带到对方面前,很想看看对方是个什么表情。围着尸体盘旋,嗡嗡作响得苍蝇此时也变得没那么让人讨厌。
两人前后脚的来到中军大帐,蒙枫的身影刚刚走进中军大帐。翳就将马车牵至帐前,对着面前的帐兵抱拳道:“劳烦禀告监御史大人。军功官翳前来复命。”
顶盔掼甲的站在太阳下,翳越发懂了什么叫人微言轻。
脑袋上的汗水,顺着脖子向下流淌。挠着屁股沟的翳,耐心即将耗尽时只见大帐的帘门被挑开。
军中高级将领鱼贯而出。
“狄道侯,或许你我此次北逐会有惊喜啊。”
翳没有从这个浑厚嗓音中听到一点‘惊喜’的意思。
李信摇摇头,平静道:“我只是偏师副将而已,此次北逐匈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好不负君上之恩。”
自己这好友从踏入军营那一刻起,一直都是盛气凌人。当初率本部精骑逼杀燕太子丹,那时的他更是意气风发。
可自从后来那场伐楚大战的失利,差点将大秦一统六国的大好形式断送后,就变了一个人。
那一场大败,没有打败秦国,却将他的精气神全都打断了。
十余年的沙场征战,弓马娴熟的李信本想靠着自己的武艺也能封侯,可谁知到头来还是继承了刚刚故去不久得李瑶(注)之爵。
自从君上登上王位,秦国就未曾遇到过真正称得上失败的战役,直到那一场损兵折将的伐楚。
七名都尉战死沙场,李信本想自刎谢罪,终究是被身边众人拦下。
本想回国请罪的李信,却因没有被问罪惩处而变得更加深沉起来。这几年也越发的不问世事,君上几次不计前嫌的复起也终究没能让他振作起来。
希望匈奴不像残燕,也不会像齐国一样不战而降,可以让自己这好友痛痛快快的厮杀一场。
一只苍蝇恰巧飞过,蒙恬挥手驱赶,顺便将自己的脑袋里的想法一起驱赶出去。
摇头苦笑,蒙恬走至车边,看着这摊已经生蛆的腐肉问道:“这就是疯奴?”
迎着监御史的目光,退至一侧一直作行礼状的翳高声回道:“回禀上将军,是。”
招手让翳近前,蒙恬沉声又道:“你是此行斥候?”
“标下只是随行军功官,掌记录。”双手呈上木简继续道:“此行辗转千里,杀敌八百余。匈奴老弱妇孺无数......”
“放肆!”
像是阳光刺眼,蒙恬双眼一眯,沉声道:“郡御史,我军中士卒讲话,何来放肆一说?”
上郡监御史一时间神色难明,冷哼一声不去理会,只是瞄了翳一眼。
“战损几何?”
翳长吸口气:“出塞百零一人,战死五十四人,其余人等均有战伤。重伤无力再战者七人。”
话音刚落,围拢在车前的所有人面露惊异之色,就连李信也眯起了眼睛,打量起这个甲胄上净是刀劈斧砍痕迹的军功官。
翳的高声回答更是让大帐周围的戟士听的清清楚楚。
“你可知虚报军功的后果?”蒙恬得声音听不出喜怒。
翳无声苦笑,拿下头上的铁盔,躬身道:“标下虽人微言轻,但熟知秦法,更知军法。
某只管记录我所见到,看到的。
虚报军功,冒功者斩,家中子弟视轻重而刑肉刑!查验者、记录者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