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尧沉思下一步到底该去哪的时候,一道凉风吹过,随即雨珠砸了下来。
王尧蹒跚着走进雨幕,南宫豹举着大盾跟在后面。
这场大雨来的太过突然,突然到就连太阳还没遮挡。
南宫护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摘下铁盔抱在怀中,哀嚎一声直接仰躺在地。
雨势越来越大,没一会儿已是大雨滂沱。
甚至有几匹战马哀鸣一声,直接倒了下去,无论主人如何呼唤都在也不能站起。
早被淋透的王尧一脚下去,总是传来‘咕叽,咕叽’声。
“哪人?”
正喝雨水的年轻士卒,微微一滞回道:“芷阳人。”
王尧点了点头:“怕吗?”
这士卒面露坚毅:“不怕。”
王尧‘哈哈’一笑:“放屁,我都怕,你怎么可能不怕?”
“我就是不怕!”
见这士卒埂着脖子,苍白的脸上却突然浮现出一丝血色,王尧只好拍了拍对方肩膀。
回身欲走时,又听这人说道:“临行前,耶耶说他要去打楚国,让我帮着君上守好大门。我问耶耶大门不是在函谷关吗?我是要到上郡。
耶耶告诉我,肤施也是大门!”
王尧对着举盾挡雨跟在自己身边的南宫豹微微一笑:“我是被说教了吗?”
南宫豹将盾牌放在脚下,抬头张大了嘴巴,接了满满一口雨水咽下道:“如此秦国,怎能不胜?”
‘胜?’王尧嘀咕一声,迈开脚步继续走着。
环视一眼四周,目光停留在楼烦身上:“楼烦,你明日挑选几人作为斥候。其余众人随我一起,告诉兄弟们,咱们回家。”
“嗯?”
“啊?”
每个人都带着疑惑看向王尧。
见王尧不像是说错了话,且没有改口的意思,楼烦行礼道:“诺!”
回来的这短短几十步路,他想通了。
既然秦国一定会赢,自己做的这些又有多少意义?
夜色正浓,两日没有吃过饱饭的王尧,肚子饿的咕咕直叫,无法入睡索性也上树稍微休息一下。
王尧开口问道:“你说朝廷会信吗?”
坐在另一根枝杈上的翳睁开双眼,无奈道:“如果我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
“对啊,太多了。多到像是伸长了脖子让咱们杀一样,如果首级全在就好了。单是你的记录,匈奴被巫祝祝福过的武士都有几十人,可这一圈下来兄弟们还能带在身边的首级统共才数十而已。这场雨下来,更剩不下几个。”
“我会将一路所见所闻,以及木简悉数呈上。”一边说着,翳一边将背后的包袱系的更紧了。
王尧听后,低声喃喃道:“如果没人信,我怎么跟兄弟们交代?那些死掉的又怎么办?”
翳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想起那个因战马无力奔跑而怒吼着留下断,转身冲向匈奴人的豪迈汉子,厮杀中还大吼着:“告诉率长,别忘了将赏赐拿给我耶耶!”
更有伤兵在夜晚偷偷孤身离开营地,只为了自己不想成为累赘,从而被匈奴追兵追上。当第二日查点人数启程时,只有值夜的士卒眼中带泪“不知道”三字的回答声。
自从那一次后,这支每日早晚都有查点人数习惯的军队,直到现在也没有再次查点过。
翳也是第一次见到为了隐蔽,不用篝火直接生吃肉食的士卒可以一声不吭的将几斤腥膻浓重的羊肉吃下肚子。
看着头戴铁盔,用衣物遮挡面颊只漏出双眼,背靠树干的那人,翳心中自问“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翳的武艺一般,据他自己说是家传,作为随军军功官的他也有了不下十级的斩首。身披三处刀伤,最严重的一次如果王尧的长槊再慢一点,翳的脑袋绝对会被匈奴健妇给砍下来。
当翳说出那个学到的新词“谢谢时”得到的回答却是:“如果不是兄弟们的军功都在你身上,刚才我不介意你被杀。”
只因为翳放过了身后那怀中孩子在吃奶的匈奴妇人。
枯坐一夜,黎明时晃动着快要成为浆糊的脑袋,王尧从树上跳了下来。
呛了几口已经齐膝的雨水,咒骂着踏上了归家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