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营地一片大乱,邠众士兵还在接受排查。舌带着几个当时见过弃的人在队伍中来回穿行扒看人脸。队伍前头,戍忠昂首站着,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邠兵队伍中却不时传来叫嚷声:“看什么看!”“少碰我!”“你才羌人呢!老子天生鼻子就高!”邠兵们又怒又饿,抱怨连天。
不管这些人怎么叫嚣,舌都不做声,权当听不见。直到查完了走出队伍,这才大声骂道:“再有多嘴,一律打死!”
底下一时哑了,舌这才斜着三角眼问戍忠:“为什么有200人不让查?”他指着戍忠身侧偏西那一行。
一直沉默的戍忠对这个公鸭嗓子一抱拳,回道:“回左射亚,邠众士兵您各个可查,唯独这200人不行!”
舌哦了一声,看来那人就在这200里!
“你什么身份?也敢跟我说不行?”
戍忠姿势不变,大声道:“属下身份不值一提,但这200人乃是我族族长身边最忠心的戍卫勇士!守城、抗敌,各个都在血海里翻滚过!出发前邠侯再三交代我不可苛待他们,不可让他们无谓损伤。今天左射亚与蒙侯非要盘查我旅中羌人,尽您查便是!但这200人,在下以性命担保清白!”
邠众士兵一片哗然,殷兵面面相觑。舌越发疑心那亡人就在那200人当中。这邠地方不得了啊!他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倒不知邠侯如此大的威风,不过区区几个戍卫,连上邦大国都查不得。”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跟左射亚说明情况。这200戍卫是属下一手挑选培养的,这些年来对他们每个人都知根知底。属下担保这些人全部来自周族,绝不会有一个羌人混进去。”
“你担保?笑话,你不过一个小小族戍长,你凭什么担保?谁给你的胆子阻拦本亚盘查逃羌?是不是你那主子旅邠给你出的主意?”
听到这耍赖似的诬蔑,戍忠额头青筋暴起猛一抬头,仅有的一只眼瞪得溜圆。舌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嘴里还不消停:“怎么?被我说中了?就是旅邠的主意吧?”
戍忠忍气低下头:“不是。”
“那就得查!”舌一挥手,扯着公鸭嗓子吼道:“去!把那200人拉出来,一个一个带过来仔细查!”
众殷兵巴不得一声,蜂拥往那支邠人戍卫扑去。让你们不服管教,可落到我们手里了。邠人戍卫们眼见自家长官被无故折辱,正气愤难平。一见这些殷人嚣张的样子也动了怒:大家都是平民众人,你大邑商的人就高贵了?!到了邠地就这么跋扈?!太欺负人了!于是两厢一拉扯着,有几个脾气急的已经开始动手推搡了。
这要是再不管,马上就得打起来。舌也不制止,冷笑着抄起手看热闹。他不怕事情大:上邦使臣和下邦国民搞不好关系打起来,要问罪也得先找蒙侯。他盼着事大,一边的戍忠就急了,这些可都是跟了自己多年的兵士,真动了手要被殷人抓住这理由砍几个,那可都是损失!
眼见场面越来越乱,连那些盘查过的民兵都开始骚动了。戍忠深吸一口气大吼一声:“都住手!”这声爆喝让众人都是一愣,手上动作一起停了下来。舌正要呵斥他大胆,却见这老头捏紧拳头往自己面前疾步而奔来,吓得他连连唤人过来保护自己,
哪知戍忠到得近前,俯身就是一个大礼。舌一愣,就见这老头起身揪掉了遮住半边脸的眼罩,那只原本该是右眼的地方瘪瘪的塌下去一个坑,眼皮打着褶陷在坑里。戍忠把脸凑到舌的面前,指着这个坑一字一句道:“刚才左射亚问我是不是要和上邦为敌,又拿什么担保。属下现在回答,这只眼睛就是担保!”
舌瞪着那个丑陋的眼窝,有点恶心又不敢动:“什么意思?”
“昭王20年,大邑商突起大火,在下恰在宫外。那日我与宫中戍军奋力救火,这只眼睛就丢在那场大火中。邠人赤诚天地可鉴!”戍忠声音听不出喜怒:“百年来,邠邑众人对大邑商的庇护一直报以忠贞。如今属下愿以剩下这只眼睛担保这些戍卫的清白!若有一个羌人混在里面,左射亚尽管来抠我剩下这只眼!”
一片寂静,舌被这一番话挤兑的没了言语。已经揪住那些戍卫的殷兵也不知该怎么办,都互相观望着等长官发话。舌缓过神来,觉得又羞又怒:自己居然被一个半瞎老头给震住了!张嘴正要骂人,却听到身后有人拍起了巴掌。
“谁?!”舌恼羞成怒
鼓掌的人走了出来,是姬亶。
舌拘着他是为了找谁,姬亶心知肚明。为了过这一关,木头在邠旅和周族大宗伯之间来回飞跑着传递消息,直到今天早晨才安排好这一切。周族大宗伯长于权谋,前面城门前那一出混乱就是其中一环。现在他这里要进行第二环,对这个左射亚拉拢是不成的,只有让他相信那羌人不在邠兵当中。
不等他说话,舌先说话了,公鸭嗓子扯得像挨刀鸭子:“谁让他出来的!”
看守姬亶的行韦赶紧行礼:“属下在后面听着旅众喧哗声愈大,旅邠便说他可以来约束一下协助大人。”虽说这个旅邠年岁不大,但好歹也是一邑宗子,何况自己现在还在人家邑中,行韦不想得罪人。
趁那鸭嗓子没开始叫唤,姬亶赶快上前行一礼截住了舌的话头:“左射亚大人莫气。这位忠叔十余年前往大邑商奉献贡纳,有幸得大王赏了个忠字为名,自是有傲气在身。您胸襟浩荡,必会与忠叔惺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