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水声渐渐远去,浓烟淡了下去,头顶上一线天也恢复了墨蓝色。
浅滩上寂寂无声,四人分坐两处,渐渐都打起了瞌睡。只有二傻不知愁,趴在巫鸩脚边用尾巴扑打着驱赶飞虫。
夜长如漏,峡谷中些许一点烟气也散了去,虫鸣声零星响起,没有火把,四下看去全是抓不透的浓黑。
夜深人乏,巫鸩早已支撑不住,歪在弃的膝盖上沉沉睡去。水边那两团黑影也早摊作两片,其中一片还隐隐有了鼾声。
夜空变成一条缝挂在头顶,弃靠在岩壁上,瞪着无边的黑暗等天明。
黎明之前,露水重了起来,林间水面都起了雾。巫鸩一个激灵惊醒,抬头看了看谷外不见火光,再看弃垂着头似睡非睡,便轻巧地坐了起来。
她一动,卵石哗啦啦跟着响动。几步外的木头猛一翻身爬了起来:“怎么啦怎么啦?殷兵来了吗?”
这一折腾全都醒了,连二傻都汪汪起来。姬亶一惊而醒,忙蹦起来四下张望,没有人影没有脚步声。
但听巫鸩这似笑非笑地问:“亶公子,邠邑没事做了吗?你闲着非要跟我们去送死?”
姬亶笑道:“巫鸩大人说笑了,亶此次是瞒了父亲出来的。之前曾跟子弓大人说过,亶的目的是求得铸术。不过,亶也确实仰慕那4尊神鼎,周族小邑不敢奢望,但能看得一眼也就值了。”
九鼎乃是王权象征,如今丢了一半,传出去势必会引起四方动荡。姬亶这是拿九鼎私密做要挟了,难为还说得这么光明正大。
弃先笑了:“你倒实诚。不过此行凶险,弃是要去杀人的,没法保证你们的安全。你主仆各自留心吧。”
忽有火光亮起,三人同时向后一撤各自扯开架势。姬亶的长矛几乎要刺出,木头这才歪着头边眨眼边叫:“着了着了,呔,真刺眼。公子?公子你干嘛?”
原来是这话痨把火把点燃了。众人出一口气,巫鸩翻了个白眼。弃走到滩边蹲下,伸手进水里摸了一把,已是夏日,峡谷水流却还是沁凉刺骨。
水声潺潺不断,火光下看过去,那团洇染开的深绿却是静止不动。弃甩甩手:“宗子,此处你熟知,要如何才能出去?”
“大人唤我亶就可。”姬亶不忘对弃一拱手:“大人不要着急,木头自由爱钻山林,此处他最熟。”
“什么大人不大人,死人的名字不要再提。我是弃。”
听见提到自己,木头乐颠颠接话了:“对嘛,还是弃大哥叫起来亲切舒服嘛。就是突然一下不太适应,我还嘀咕呢,怪不得你会烧陶铸器呢,原来是小王啊。早就觉得你这人与众不同,跟着你就是安心,不像那个什么牤,一点都靠不住动不动就扔下同伴不管了。我就知道跟了你肯定能囫囵着回来你说是不是啊弃大哥。”
众人一起扶额,木头使劲将火把往石滩上插牢,撇着腿挪到火前头开始比划。他比了个一头翘起的形状,对面石壁上立刻出现一个黑乎乎的船型影子。
“这条河雨季泛滥,旱季水小。前几日只有一场雨水,水势正好可以行船。说到船,我从小被乡人欺负了就爱往山里钻,可是每次都被他们抓住,于是我就越跑越远,这条峡谷就是我躲避他们的时候找到的。我给它起名叫躲避峡呵呵呵……”
弃一伸手,对面石壁上出现一只巨爪,兜头罩住了那艘船。二傻看得汪汪直叫,弃催促道:“船,说船。”
“哦哦哦,马上就来。”
石壁上的船挣脱了那只巨爪向东边晃过去:“后来有一回吧,有两棵倒掉的大树被我发现了,于是每次我被人欺负被哥嫂嫌弃的时候就跑过来凿树,慢慢地挖成了两艘瓢舟。就在那边石洞里藏着呢,等天再亮一点拖下水来,咱们驾舟向北,一路飘出谷去,到了大河边上就能换旱路啦。”
那只船又变成了一个怪模怪样迈步前进的人。人影正在迈步,头顶忽飞下来一只大鸟,一下罩住了那人。姬亶双手比划着作飞翔状,一面笑道:“到了旱路便可以一路畅通向亳邑去了,徒步4日便到。”
“公子你这个好诶,看我的看我的。”木头两手交握比划了一只犬的侧面,嘴巴还一张一合:“汪汪汪汪汪。”
二傻耳朵一支棱,前蹦后跳冲着对面汪汪呼应。巫鸩悠悠走过来:“来,看我这个。”
她双手交叠,露出四个指头向上滑动。众人莫名其妙地瞪着石壁,看不出那一团圆圆东西是什么。
巫鸩叱道:“笨!灵龟爬坡!”
啥?众人一呆,忽地一起爆笑。木头呵呵道:“巫女大人哪,你还是好好行术吧。干这个太没天赋了。”石壁上顿时热闹起来,鸟飞狗叫龟爬乱做一团。
天色渐渐淡了下去,黎明即将到来。
(第一卷《西土》完,今晚开启第二卷《亳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