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好斗的勇敢小儿,世世代代都是沙陀军将校,他们也即将走上相同的命运。就算是康义诚与进通同岁,年齿稚弱,骑射功夫还是比进通好的多。
进通没有挨揍,敦厚的李德珫甚至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现在太小,还不到长力气的时候,别着急,硬功夫不是一朝一夕连成的,勤加习练就好。”
在塞北之地,进通很少听到这么温和的话语,让他忽然想到了太行山尊贤里的亲兄运哥。
“七哥,我明白,我不会给沙陀三部丢人的。”进通学着建瑭,称呼德珫为七哥。
康义诚大笑起来:“傻瓜,你让建瑭骗了,他拿骟马换了你一匹骒马!”
进通笑笑,什么也没说,纵身上马,飞驰而去。
进通没有听他安庆部朋友的话,随后的日子,他骑着他的煽马走遍了神武川的山水。他经常被揍的鼻青脸肿,马匹鞍袋也经常被抢走,但是他没有放弃。
他是沙陀战士,他绝不会当缩头乌龟,他可以被人揍死,却不能被别人吓死。
有的时候存璋,或者安庆部的建瑭、安金全、安元信、李德珫、安福迁这些人会和他一起,那往往会酿成一场大混战,入侵者们寡不敌众,多数情况都会被人揍的落荒而逃。
雁北小儿们的争斗,显然是驿站小儿斗殴不能比的。他们还不到动刀动弓的年纪,但是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少年妥协求饶,根本就不可能有樊老大、王大夯或者吐谷浑商贾子的那种谄谀献媚,边塞的灵魂太骄傲,也太一根筋。
这样的争斗,将一直持续到他们成年,那时候比试的可就不是拳头腰腿了,而是实打实的弓马骑射,血溅三尺。
没有任何塞下少年肯在骑射上输给他人,除非是王氏三郎那种人,他们具有天神赐予的力量,凡人是不可能超越的。
偶尔进通会到桑干河西岸,他学着他的沙陀兄弟,抱着吹膨起的牛尿脬,涉过奔腾的桑干河,在无尽的蛮荒追逐野兔和鹿群。
相对于桑干河东岸,西岸要荒凉的多,广袤的土地上人口稀少,主要是一些回纥和九姓铁勒部落,种植小麦,放牧羊马。
这些说突厥语的家伙严峻强悍,主要生活在润泽和镇子海四周,龙山寺是他们最大的精神寄托。进通不知道,西岸的神佛和沙陀人的神佛是不是一回事,有没有神通广大的文殊菩萨,有没有会诵读佛经的老僧。
从回纥人的地盘继续向西,就进入了莽莽洪涛山和管涔山,赫连部吐谷浑在山中的静边军,那里土地贫瘠,只能种植大麦、糜子和豌豆。
桑干河两岸肥沃的土地,令静边军的吐谷浑人垂涎欲滴。可是他们一旦进入桑干河西岸平原,沙陀人、稽胡人、汉人、五姓铁勒人就会渡过桑干河,和他们的回纥兄弟并肩战斗,把吐谷浑人打的丢盔弃甲。
有时候,偏关河流域的党项羌,会越过管涔山和鄯阳关,到达云中新城,带着他们的雕翎和氂牛尾来交易。还有杀虎口方向来的鞑靼人和契苾部铁勒人,他们要到云州或者沙陀军换取布匹、盐和小麦。
对于这些人,沙陀人是欢迎的,会用美酒和歌舞招待他们。但他们要是成群结队,带着弯刀利箭而来,沙陀人就会带着桑干河诸部呼啸而来,把他们杀个干干净净。
进通立马在荒废的断壁残垣,感到无比不解。
按杜堆金所说,这里曾经是鲜卑北魏王畿,从回纥人的龙山寺向北几十里外,拓跋氏曾经修了三座城,早起城、日中城和日没城,防御从莽莽大山里涌出来的贫苦蛮族。
可是眼前只有无尽的荒草,大片夯土断壁,翻倒的谯楼,野狐和獾子来去匆匆,地平线上是回纥人的牛群,正在悠闲的吃草。
那伟大的鲜卑王朝,辉煌的大同帝都,是如何变成了这等模样。
想到有一天,他的云中新城也可能变成一派碧草黄沙,他忍不住的想痛哭一场。不不不,王氏不是拓跋氏,他要用他的血和肉保护神武川,绝不让鲜卑人的悲剧发生在沙陀军。
进通信马由缰,任由马匹在蒿草残垣之间游荡,有些失神。就在这时,他听到不远处中有低低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