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2月23日的清晨,终于来了。
寅时初刻,鸡鸣四起,雄伟的大石北都在沉睡中醒来了。城门吏悠扬的吆喝声中,沉重的城门吱呀呀打开,灿烂的阳光洒进了这座伟大的人之渊薮。
福昌坊王邸的大门也开了,一队少年骑士鱼贯而出,正是一班王邸少年家将,即将踏上回乡之路。为首的,正是安庆部沙陀少年史敬鎔,其余是张万进、张廷裕、杜堆金、何庆和王氏兄弟,还有两个小婢。
两个醉红楼小婢,其实也是风谷山驿连环杀人案的知情人,再留在太原,怕是引起节帅不快,王恪修干脆把他们送回沙陀军,怎么安置就是兄长的事情了。
沙陀军都是一身黑色戎衣,黑色披风,黑巾包头,横刀鞘弓,全副武装,每人都牵着双马。用于骑乘的,是银川监突厥良马,冲锋陷阵最是迅猛;用于驮带的,是楼烦监的夹山马,长途跋涉最是耐苦。
两个小婢,戴着大幂篱,骑的却是黑色健驴。
大石朝民风豪健,只有贵戚高官可乘车,一般官吏平民骑马为主,民年60以上才可乘车。至于贱籍,连马都不能骑,所以两个小婢只能骑驴代步。
进通出身杂户贱籍,按说也是不能骑马的。
按照大石律,理应当色相婚,当色相养,良贱不得通婚,也不得相互收养,否则各有徒杖,各还正之。所以王恪用收养进通,还去了孙家的贱籍,进通也就成了良民,骑马无碍。
虽说如此,可是自小不会骑乘的进通着实吃过不少苦头,从太谷县到风谷山驿,三日骑乘几乎要了他的小命,屁股和大腿磨的血肉模糊。
到了太原城,虽有名师指点骑射,但是从太原城到云中新城,5百里跋山涉水,对他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四郎君王恪修带着几个随从送出二堂庭外,面沉似铁,冷冷说道:“存璋、进通,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两个沙陀儿只得把马缰交给同伴,转身单膝跪地,叉手施礼道:“喏。”
王恪修缓步上前,弯下腰,用折扇点着他们的脑袋,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小混蛋要干什么,但我知道你们就是惹祸的精。既然你们的父亲不拦你们,我也不便多言,你们记住了,不、要、给、王、家、惹、麻、烦,晓得么?”
存璋恭恭敬敬的说道:“儿。。。晓得了。”
王恪修狠狠瞪了存璋一眼,喝道:“你呐!”
进通垂首说道:“儿晓得,若事不济,立即出城。”
王恪用这才直起身,喝道:“滚吧!”
两人这才起身,重新牵上马,跟着大队走出王邸。
出了大门,来到福昌坊大道,史敬鎔接过两人的驮马缰绳,说道:“我们在阳曲驿等你们,若明日五更不到,我们一样按时启程,不等你们。”
存璋笑道:“放心吧,万无一失。”
史敬鎔喝道:“我们沙陀人要么不做,要么就干的圆满,若有了差池,小心我剥了你们的皮。”
进通叉手说道:“大兄,一路珍重。”
说罢,两个小儿翻身上马,一带马头,向东市方向缓辔而行。
史敬鎔看着两人背影渐渐远去,迟疑良久,还是唤过十将张万进,低声吩咐道:“盯着他们,一旦有不测,立即接应他们出城。”
张万进面无表情,躬身应道:“喏。”
清晨的薄雾之中,车马行人沿着楼烦大道,缓缓向城门蠕动。无穷无尽的人、畜、车、物,就像奔腾的汾水涌向太原城,而这座城,像灰色巨兽吞噬一切。
天光大亮,一队恶臭牛车从城外逶迤而来,车舆之中不时传出不满的尖叫,可疑的脏水顺着舆板向下流淌,滴到飞扬的尘土之中,又被滚滚车轮碾的无影无踪。
在楼烦大道上,这些拉活豚的畜车就是无敌的存在,路人无不掩面而避。车队从豫让桥过了晋水,缓缓驶向城门,那些等候进城的人群纷纷避让,干脆让他们先进城算了。
畜车不疾不徐的驶向城门监,甚至没有停车侯检,城门吏冲车上喊道:“薛五,今日怎地这么晚,这都辰时二刻了。”
薛珜大笑道道:“遇到个不会算账的憨大,揍了那家伙一顿,是以耽搁了些。”
城门吏叫道:“不要啰嗦了,速速进城,也不看看你们挡了多少人的道。”
薛珜吆喝一声,长鞭一挥,牛车略微加快了一些,薛老五欢快的声音远远传来:“下了值到米市来找我,请你吃炙乳猪就酒。”
城门吏骂道:“真是个不装门鼻的腌臜货,你就不能慷慨一回,请爷爷吃顿炙羊肉!”嘟囔囔之中,猪倌儿薛珜已经带着车队缓缓进城。
畜车不能走城中通衢大道,只能穿各坊间道路而行。薛珜的畜车队从城西门而入,若到东市,就要横穿廉平坊、龙泉坊和常乐坊。
前两个街坊一切顺利,走到常乐坊西牌楼却遇到了麻烦,远远就看见三三两两不良人在入口逡巡,见畜车缓缓驶来,一个满脸横肉的粗壮不良人上前,拦住了畜车高喊:“坊里出了窃案,这条道封了,绕道福昌坊吧。”
薛珜骂道:“入娘的徐蚱蜢,今日入城晚了,绕道福昌坊岂不要半个时辰,耽误了入市,让那些屠户伺候你亲娘么?”
徐蚱蜢怒道:“是当官的要封道,又不是爷爷有意为难你,你个腌臜薛五张口就伤人,着实可恶。”
薛珜跳下牛车,大声说道:“这是多少兄弟的粮食,不想让你娘老子挨饿,就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