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主审官王卞传话的,是河东节帅府都虞侯傅文达,也是进驻风谷山驿的牙军统将,暂时归王卞节制。
此人是史敬思的老朋友了,与叛将庞勋战于泗州,两军并肩奋战,诸将校结下了生死交情。到了康成训拜帅河东,他的亲信部将都成了牙军将领,只要沙陀军校来到太原城,这些牙将总会尽情款待,宾主尽欢。
史敬思跟着傅文达往驿监方向走,正当局势紧张,往日灯火阑珊的驿站,此时十市九黑,月晦星稀,看不见道路,几个随从打着火把,为队伍照亮行走方向。
为了多说几句,一行都是牵马而行,傅文达斥退左右,和史敬思在黑暗中并肩而行,一边低声说道:“三郎君命我给你带几句话。”
史敬思沉声说道:“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傅文达说道:“三郎君暂时不能回风谷山驿,他和康使相一致以为,此案就是冲着康王两家来的,有人在阴谋倾害我们,根源在太原而不在驿里,他要留在城中查访,这里就交给你了。”
史敬思默默点点头,说道:“我现在被困在驿里,和城中联络不便,如何互通消息?”
傅文达笑道:“各个岗位、哨位都是我的部下,出入都在我掌握,无妨无妨。”
史敬思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这我就放心了,三郎还交待了什么话?”
傅文达说道:“三郎还说,对王卞的问询,该说什么说什么,不必遮遮掩掩,但也不说无凭无据的话。
对于此案,要继续暗中追察,现在居然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真是入娘的的邪门,康使相也是云里雾里,不查出幕后主使,长安王仆射那边怕是要有大麻烦。”
史敬思苦笑着说道:“如今我沙陀军已经成了驿中众矢之的,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我们,就算我们想查案,也是动弹不得。”
傅文达说道:“三郎君也想到了这一层,他让我告诉你,太原不良帅高文集是自己人,如果有些事沙陀庭不方便出面,可让他去办。在王卞带来的属吏之中,只有此人可托付,万不可轻信他人,切记切记。”
所谓不良人,乃是官府所属缉事番役,都是劣迹斑斑的江湖游侠,街坊恶少,市井泼皮,这些家伙扰乱治安和明察暗访都是好手,消息最是灵通。既然王恪用这么说,显然高文集早已暗中投靠了节帅府,是康使相早就预备的一招暗棋。
史敬思轻轻摇摇头,无奈的说道:“所有线索都断了,我都不知道从哪里查起。”
傅文达安慰道:“慢慢查找,总会有蛛丝马迹,咱们把庞勋几十万叛军都剿灭了,几个躲在暗处的屑小又算得什么。”
史敬思叹了口气,说道:“文达,不瞒你说,这些日子,我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时刻盯着我们,算计我们,看着我们陷到一张网里,怎么也挣扎不脱。
入娘的,敌人总是先我们一手,就算我们看到了影子,也始终抓不住,有力使不出,眼看着屎盆子一步一步扣到我们脑袋上。。。文达,世上没有比这更憋屈的事情了。”
傅文达诧异的看着火光下的史敬思,说道:“我怎么听你话里不对,莫非沙陀猛士黄须儿,也有畏惧之人么?”
史敬思苦笑道:“文达你想,死了个胡儿,恰巧死前和存璋吃酒,偏偏这些市肆小儿胡作非为,有些争斗私怨,又无人指证存璋不在杀人现场,如此众人的疑心自然在王家身上。
贼子又鼓动苦主到沙陀庭哭闹,更让旁人觉得是王氏仗势欺人。
我们费尽心力,好不容易查出点线索,恰巧贼子抢先半个时辰,杀了樊氏四子,我们救援不及,恰巧又被驿尉当场撞见,至此不可收拾。
文达啊,这么多恰巧,就不是恰巧了,那是贼人的计策,我们却连人家的影子都抓不到,这样的对手还不可怕么?”
傅文达长出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这绝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盯着你们的,绝不是一两双眼睛。。。这是入娘的一股势力,就是要栽赃给你们,连带康公也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沉默了,都感到后心有些发凉,到底是什么人在处心积虑坑害大家。
驿监在驿市东门之外,没多久就走到了,这是一个两进的大院子,带东西跨院和后花园。如今戒备森严,都是太原府耆长和弓手负责警戒,就算是牙军统将傅文达也要出示腰牌才能出入。
傅文达把史敬思三人带到二堂,主审官王卞降阶相迎。这人40岁左右年纪,生的是方面大耳,富贵逼人,一身绯色官袍,地黄交枝绫纹样,金色大带配着银鱼袋,好个威风凛凛的朝廷大员。
史敬思的散官是定远将军,正五品上,正好比王卞低半级,官场上没有以高迎低的道理。除非是至交好友,亲族戚属,王卞降阶相迎,那算是客气的紧了。
其实史敬思毕竟是客将,和王卞谈不上熟悉,只是在公私宴飨酬酢的场合见过几面,有过几句交谈,谁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居然会在这种场合再次相见。
好在王卞并没有扳起脸公事公办,说说笑笑,化解了不少尴尬。
二人登堂分宾主落座,王卞屏退左右,只留下一个心腹幕僚陈昰侍坐,此人字霈霖,是少尹府掌参谋,和沙陀军也算是老相识。史敬思坐在东侧,存璋和进通两兄弟侍立在身后。
宾主说了几句闲话,慢慢进入正题,王卞开始询问案子的具体细节。史敬思倒也坦荡,有问必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