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剑亲自把秦毅二人送出军帐,并且一直目送着他们消失在中军营地的拐角之处。“这孩子,”樊剑心中大呼过瘾,而眼底却掩藏着残酷,“难怪近江院主会对他有所期许。”樊剑心想,“若有朝一日他要与东楼国为敌,则必将会是一个不得不尽早除掉的劲敌。”
大军在东城修整的第二天没有按原定计划开赴镇南关,樊剑亲自带上亲兵,与秦毅一道搜刮来了城中几乎所有的大型皮排。
那些用在冶炼或者水利设施当中的鼓风器械甚至比秦毅当初和天灯一起收在清凉山住所院内的皮排还要大出许多,以至于改装完成之后,樊剑不得不命令亲兵架起六匹快马驾辕的大车,先行运往镇南关。
然后是敬绶,这个人把木炭和劈柴用药液浸透之后重新晾干,接着再于其外层包裹上内中含有硫、硝等引火之物的皮纸,分发给兄弟班每人携带一捆。
第三天清晨,之前被药倒在大坑下、“死”过一次的最后五千名东城守军和另外那五千名十三岁以上男子被从营地当中再一次带了出来。这回没有大坑了,站在他们面前的只有像个死神一样的敬绶和他手里牵着的一条狗。
敬绶没牵狗的另只手上端了个粗泥碗,那里面盛着半碗黄橙橙的液体,站在前排的好些东城兵都亲眼瞧见了。
“在所有的药剂当中,”敬绶面无表情,声音也好像大夫在让病人准备后事。他说道:“在所有的口服药剂里,汤剂是见效最快的,其次为散,再次为丸药。”
说着,敬绶把手里的泥碗放在地下,那狗凑上去闻了闻,似乎很可口,便再不迟疑地舔尝起来。
敬绶直起身又道:“现在你们每个人都必须要吃下同这碗中汤药成分一样的丸药,如果十天之内得不到解药……”
他低头看去,那狗喝得正香却忽然僵住,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起来,痛苦到连悲鸣都无法发出。接着它身上肉眼可见地泛起了黑斑,整个肿胀成一条灌满水的皮口袋,需要用爪子抓、用牙去咬它能够得着的所有地方,而那些皮肉倒像脱了骨的扒鸡一般软糯,一刷就掉,不多时,这狗就只剩下了一堆骨架,蜷缩着,发了黑,似还在诉说无尽痛苦的一堆骨头。
死过一次的人更应当珍惜生命。那些士兵有的人吐了,死真的是最让人恶心之事,而当每一个剑士一对一地站到他们面前的时候,这些人又不得不马上将对面递来的黄色药丸吞下去,否则不用说,当场就要被砍死。
等这些人全部服下气味辛辣、由敬绶特别调制出来的,主要由荞麦和胡萝卜做成的“丸药”时,他才接着说道:“好了,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们完全照我所说的去做,那么大家都会得到解药。而且不论你们会不会被镇南关里那些无情的同胞给杀掉,只要做好我吩咐的事情,另一个保证我也定会遵守——不将相同的散剂投到东城的饮水当中——那些你们的亲人每天都必不可少的,喝的水。”
经过敬绶的一番做作,东城兵卒和平民全都重新挎上弓箭,骑马随着三万东楼大军共同奔赴镇南关。时间已经浪费得太多了,托飞来驿带给近江院主的问安信迟迟未见回复——这在意料之中,战场上只有羽檄和火信才能传递,樊剑可不敢用火信查看,况且飞来驿也不会与他签约。
这次扎营在更远的地方,比秦毅他们之前摆出空城计的那条窄路还要靠后,而率先抵达镇南关下的,自然便是那一万东城杂兵。
果然如胡胜所说,守关射手不忍射杀这些同胞,他们被带进了瓮城。境况没变,当东楼大军攻上城楼之时,这些人又要第一批冲上去送死,改变的只是作战对手罢了,甚至联盟军一样如待囚徒般将他们监禁在了瓮城当中。
秦毅当然知道事情理应如此,半天后他们来在关前,秦毅就知道自己高看那些其他制造国家的部队了,他和樊剑预先准备好的对策根本就用不着,镇南关守军甚至连地道都没有填起来,皮排足以应付。
樊剑也发现了这一点,吊桥悬起,城关之上人头攒动,堑壕内当天坠下的马匹和其他兵刃杂物都被清理一空……一切完全恢复到了半个月前第一次攻城时的模样,只有壕沟一侧壁上通向瓮城之内的地道没被堵上,仿佛在向他发出召唤。
樊剑松了口气。如果没有与秦毅的那次彻夜长谈,他也许还会考虑安排清凉山或者金华剑派作为奇兵,从这地道穿过,配合攻城大军去夺取瓮城,而现在他已明白,对方正等着他这样做呢。
“交给你了!”樊剑保持着笑容对秦毅说道。
方阵前方的太初剑宗长老可是记住了,大将军不但带那清凉山小子共同勘察战场,甚至连对他说话的口吻都不像命令。
“交给你了,”他撇起嘴在心里阴阳怪气地模仿一番,想着:“何不让我等都退后,由这孺子独自去攻城?”看来回国后得马上禀报,这个樊剑有偏袒清凉山之嫌。
秦毅领命,打马返回清凉山阵营。如果他们钻地道,守在瓮城地道出口处的敌人就会如等蛇出洞的猎人一般将他们掐死;而如果他们不理会地道继续攻城,则敌人又将故技重施,自己从堑壕里面钻出来,截断大军退路……
起码留下地道和壕沟不用防备冲城车,不管怎样局势都将重演,这就是打明牌,你要么认输,要么开牌以后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