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楼国的冬天纵不说是滴水成冰,可也冷得让人不想出门。李丰趴伏在山间高地上的一蓬枯枝丛中,内心的怒火已经让他忘记了严寒,快把整个人都点燃。
磨石城外有一处巨大的峡谷,是被不知什么年月便已干涸绝流的河水冲刷成的开放滩地,沿着河道故迹,从这里可以轻易地绕过群山包围,直达有山原辽阔的平原之上,最宜骑兵驰骋。久而久之,此地也就成为了巨阙大军的营地。
随着北方战事吃紧,空虚的营地不复昔日热闹,而即将在这里举行的门派资源争夺赛也就只好由各大门派自己负责布置场地。
一夜了。李丰原想这次离开门派执行布置任务是他和昭阳公主单独接触的最好时机,可那女人,竟然钻进了太初剑宗驻地、太子公孙万年的帐篷之中整整一夜都没有出来。
外面早就在流传的风言风语虽然让李丰感到惶惑,可毕竟两人是兄妹,怎么可能……而如今,亲眼所见……他被这两个人骗了,被他们当成猴子一样耍得团团转。
自己将会成为替这段无耻丑行收场的蠢货,是个还没有成婚便注定要做绿头王八的可怜虫。可笑,他竟然还费尽心机地去欺骗善良的母后,把传家之宝都送去给了那个贱人。
一想到公孙朝阳惺惺作态的虚情假意,李丰那根植在内心当中的爱意便如发酵一般膨胀,延伸出的憎恶让他感到一阵阵恶心。
于是,被爱恨冲昏头脑的李丰做出了一个大多数偏执之人都会想到的决定——得不到的东西,就把它毁掉。
景国虽然算不上大国,但他们的军力也颇为强悍,同东瀛洲上的高竹国一样,景国是以射艺立国的。
身为太子,李丰自幼便修习到了一手好的射术,他具备狙击手的潜质,能在这冰冷的寒山之中潜伏一夜不动;常年对目力的专门训练,让李丰可以捕捉到蚊虫的飞行轨迹、可以把悬挂在屋檐下的一颗绿豆看得和西瓜同样真切。他的眼睛是在纺车下面紧盯着纺锤练出来的,被笤帚扫到睫毛都不会眨动半分,至于山壁下避风处的公孙万年帐篷,此刻在李丰的眼中便如在目前。
作为质子来到东楼国的时候,李丰带来了一把可以组合拆解的便携柘木弓,还有几匣子箭矢,这一方面可以时常习练,不忘旧艺;一方面也做防身之用,无论在门派还是出任务,他总会随身携带。
这时的李丰,仿佛一个专注而深情的情人,他慢慢地将那木弓拼接起来,从怀中拿出一盘弓弦上紧,随后又从背上用锦缎包裹着的皮匣当中抽出两支长箭和三支短箭。拉弦开弓试了试弓力以后,李丰才把腰间的长剑解下放在一旁,把一枚勾弦用的皮木指套套在右手的中指上面……
这一切李丰全都做得极为精细缓慢。狙杀之时不能有太多情绪波动,他在借此压抑心中的愤恨。
公孙朝阳死定了,狙击长箭会在她走出帐篷的一瞬间从背后自上而下地射穿她的后心。以这种距离和角度看来,她会被直接钉到地下,附着在箭上的内气将把她的心脏绞成一滩碎肉,让她连惊恐和后悔的时间都没有。这样的死法太便宜这贱人了,可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因为接下来还有公孙万年,他也必须死。
公孙万年那时会作何反应呢?李丰紧紧注视帐篷,心中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开始预演:他会有片刻的震惊,跟着便是转身扭头,查找这一箭的来源——这是正常人在此种情况下该有的反应,李丰可不是头一遭干这事。
有这点时间,在公孙万年叫人或者上前看顾公孙朝阳之前,足够射出第二箭了,但公孙万年内气深厚,仓促间虽然不足以躲开这一箭却很有可能会避开要害……这时来不及再施放狙击箭,只能利用平射快速地补刀,可能一箭也可能需要两箭,他完了。
又分析了几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李丰找到一处岩石舒服地靠了上去,脚不沾地趴着可没法调动内气进行狙杀。
现在就等那对没廉耻的贱人走出帐篷了,他一定会送她的。待到弄死二人以后,李丰会从早就看好的另一边缓坡溜下峡谷中,在两派弟子开始搜山的时候他早就逃到有山原上了,从此改头换面,天高任鸟飞。
此时在紧挨李丰藏身的岩壁下方、太初剑宗驻地公孙万年的帐篷里面,昭阳公主正襟端坐,脸上没有半点轻浮之姿。如果李丰能够看到帐篷内的情形,也不知该高兴还是失落,因为并不如他所想,这里除了公孙兄妹以外,还有两名携带双剑的老者在座。
公孙朝阳心中冷笑。五大门派全都驻扎在这里布置场地,她怎么可能会选择此时此地来和公孙万年幽会?那个李丰上当了,虽然少了一头听话的驴子有些可惜,但也能一劳永逸地摆脱他的纠缠,同时这也能给太子提个醒,以后别再想着找些不入流的角色来甩掉自己。
原本已经对公孙万年和李丰之间“友谊”起了疑心的公孙朝阳,那日故意找机会当着李丰之面帮太子整理衣衫,言笑之间宛然情人模样。
当时,从李丰眼中表现出的森冷怒意当中,公孙朝阳立刻就明白了以下两点:第一,李丰的怒意来自于背叛,可自己并没许诺他什么呀,那么就只有公孙万年了——堂兄把她卖给了李丰;第二,李丰也听到了那些流言,一旦被他证实,则公孙朝阳毫不怀疑他有胆子杀了自己。于是公孙朝阳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个人太危险,不能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