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犹如身在炼狱,身体一会儿火烫一会儿冰凉,周遭声音嘈杂,有无数个人影在她头顶上方晃动,她空张着嘴,却喘不上气,拼命仰头也吸不到一口空气,忽远忽近的杂音,一连串尖锐的喘鸣音,眼前的光源被汹涌而至的黑暗一点点吞噬……
不知是谁在此刻捏住她的脸,迫使她张开嘴唇,紧接着,有一蓬清凉的水雾浇在她喉咙里,如逢甘霖,她贪婪地大口吸着空气。
胸口隐约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她头一歪,昏了过去。
等再有意识,入眼最先看到的是灰白色的水泥地面和一双交错前行的黑色运动鞋的鞋尖。
她微微偏过头,看到距离她鼻尖只有寸许远的修长的脖颈,向上,刚冒尖的黑色头发茬儿,正随着肌肉的力道收缩波动。
眼前的画面忽然跳转到记忆深处,那被她强迫遗忘却始终忘不了的夏夜。
她趴伏在一个陌生少年的背上,从天台的楼梯一步步走向蓝光闪烁的急救车……
把她从死亡的泥沼里拉出来的人,见过她最狼狈不堪的样子的人,还有,这个身上有着山风一样清冽气息的人。
是他。
毋庸置疑。
遥远而又熟悉的感觉,让她的心重重一颤。
像是感应到她的心跳,背对着她脚步快得要飞起来的少年,突然转头看向她。
她来不及躲避,眼神和他撞个正着。
怎么长的,整个眼眶里都是黑眼珠吗?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眼白只有浅浅的一道。不过瞳仁不是纯黑,是深咖,有着琥珀样浅浅的纹路。
刚才舒缓下来的呼吸瞬间又变得急促起来。
他们注视了两秒,或者更短的时间,他转过头,右腿一抬,身子一转,迈进办公大楼的侧门。
“到了!到了!快!同学,这边!”倪建国一马当先,冲向一楼西区的校医务室。
已经得到消息的校医从医务室出来接应他们,她一边询问情况,一边掀开门帘,让背负着病号的男同学先进去。
“让她躺这里,慢点,轻点放。”男生协助校医把患病女生放在病床后,回头瞥了女生一眼,默默离开。
一旁的王景龙向校医说明情况:“她这次还是哮喘病发作,刚才吸了药,现在好转了。”
病床上的南北看上去仍很虚弱,但好在意识清醒,呼吸也平稳了。
校医看着病床上的女生,讶然说:“又是你呀。”
她见过她,上个学年,这个女生因为感冒发作过一次,被送来校医室时比这次还要严重。
哮喘这个病可大可小,用药及时对症的话,很快就能恢复如常。
“我记得你,叫……南北……对吧?”
“王老师。”女校医姓王。
校医先给南北输上氧气,然后检查了一下她的情况,“倪校长,她没什么大碍,如果不放心,就让家长带她去医院复查一下。”
“快通知家长,不能耽误。”倪建国被刚才的突发事件吓得不轻,现在的孩子可都是家里面的心肝宝贝,要是出点啥事,那学校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位同学,你的家长电话多少,我通知他们过来。”倪建国俯下身子,语气温柔地询问病床上的女学生。
“倪校长……”南北抬起头,看看倪建国,又朝他身边的王景龙看过去,“王老师,我没事了,不用通知家长。您知道的,我家的情况……”
很复杂。
南北家里的情况王景龙是知道的。他思虑几秒,把倪建国拉到一边低声说着什么,倪建国中间几次回头瞥向病床上的南北,眼神怜悯,看得南北很不自在。
等他们说完话,倪建国再次向王校医确认她的情况,“王老师,她真没啥大问题吧,”
王校医点头,“没什么,吸会儿氧,再吃点药观察一下就没事了。”
倪建国刚松口气,转念一想这里还要留个人照顾生病的女生,可他上午要去教体局开会,王景龙接下来也有课,谁留下成了个大问题。
“你说说这个张大可,他班的学生病了却要我们替他来操心。是他当班主任,还是我们当班主任啊。”倪建国忍不住埋怨道。
王景龙这边也为难,他上午两节数学课,马上就要去教室了。
门帘被人掀起一角,一个圆圆的小脑袋钻了进来,“倪校长,王老师,南北好点了吗?”
王景龙认识这个女生,他招招手,“李木子,进来吧。”
李木子赶紧走了进来。
她趴在病床边缘,攥着南北的手,眼睛红红地说:“北北,你好些了吗?能不能说话?”
“没事了。”南北冲她虚弱地笑了笑。
又不是第一次了,她都习惯到麻木了,木子却还是一副天塌地陷的模样,每一次目睹她犯病,她都会在旁边偷偷地哭一场。
这个女孩。
真是个……小麻烦……
“倪校长,王老师,你们有事去忙吧,我留在这儿陪她。”李木子表情很乖地说。
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倪建国点头,“那行,同学你就留下吧,课回头找老师补回来,一定不能放松学习,知道吗?”
“知道!谢谢倪校长,王老师。”李木子起身向倪建国和王景龙鞠了个躬。
等两人走了,王校医在摆放药品的柜子前配药,李木子脸上露出鬼鬼的笑容,靠近南北,低声问:“哎!你知道刚才是谁把你背来的吗?”
“顾锡东。”她说。
木子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