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南燕顾不上换下工装,便脚步匆匆地来到超市的客户休息区。
“不好意思啊,建设,刚才交班耽搁了一点时间。等急了吧。”南燕向刚才叫她弟妹的男顾客表达歉意。
这个男顾客叫刘建设,是陈家齐的生意伙伴,也是他们在生活里的好友。她和陈家齐离婚后就再没见过刘建设,没想到今天他们却在这样的情形下相遇了。
刘建设应该是知道她和陈家齐的事了,刚才在收银台,刘建设就一直用这种复杂的目光打量她,观察她。她倒是坦然得很,在超市工作以来,刘建设不是她第一个撞见的‘熟人’,她也从最初的尴尬和惊慌失措的状态里走了出来,变得从容不迫,淡定自如。
北北改变了她,北北曾对心情黯淡的她说过一段话,她说:“妈妈,靠自己的汗水和辛勤劳动换来的生活,是最美好,最真实的,并没有值得羞耻的地方,它也并不廉价。那些带着有色眼镜看待底层劳动者的人,才是虚伪、肤浅的人。”
北北变了,她也变了。
她再也不是那个靠着丈夫这棵大树的庇护才能呼吸生存的藤蔓了,她也是一棵树,一棵顶天立地,可以保护自己,保护家人的大树。
面对刘建设探究打量的眼神,她淡淡一笑,“建设,你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事?”
刘建设看着她欲言又止,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她心里一动,难道建设不是来打探她的隐私或是来安慰她的?过去那些‘熟人’,与她说话时不都喜欢摆出一副怜悯和施舍者的姿态吗?可刘建设的种种表现,很明显与那些人的目的并不一样。
“有事你就说呀。”她禁不住问道。
与面上保持的沉默和平静不同,刘建设的内心里正在激烈交战。一方面是对好友的承诺,一方面却是见到辛苦打工的南燕给他带来的视觉和精神上的冲击,此刻他矛盾重重,左右为难,不知自己该不该把那件事的真相告知南燕。
他沉默片刻,最终理智还是输给了冲动。他叹了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南燕,家齐他……其实没有背叛你,他只是投资失败破产了,为了保全你和北北,找人演了一场戏。”
“出事后,他怕你知道真相不肯和他离婚,就挨个找到我们这些生意上的伙伴,让我们替他保守秘密……”
“我一直以为你离开家齐也能衣食无忧,可今天在超市见到你,才知道你过得并不好……”
南燕直瞪瞪地盯着刘建设的嘴,眼侧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耳畔传来的这些声音仿佛是从梦境里飘来的一样,那样的遥远,那样的不真实。
她的身子晃了晃,刘建设赶紧上前扶住她,关切地问:“你还能撑得住吗?到这边坐一下吧。”
南燕神色木然地惨笑拒绝,“不用了。我没事。”
“南燕,我也不知道告诉你这些对还是不对。但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夫妻俩互相折磨,互相误会,我又做不到。反正坏人我已经当了,你们的事,今后我也不打算置身事外。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的。”刘建设语气诚恳地说。
南燕感激地看着刘建设,“谢谢你了,建设。我没什么需要的。还有,谢谢你告诉我……他的事。我先走了,超市那边还有人等我。”
她冲着刘建设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转过身,脚步迟缓地走向超市入口。
许是心思混乱,走了没两步,她倏然一晃,脚下打了个趔趄。
“小心——”刘建设忍不住惊叫提醒。
南燕摇摇晃晃站稳后,回头冲着刘建设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回去。
刘建设担忧地望着南燕瘦削委顿的背影,眼前晃动着南燕那张面如土色的脸庞,心中愈发感到不安……
晚上,陈家英正在客厅里陪着父亲陈胜利看电视。
“你哥在夜市干得怎么样?”陈胜利问女儿。
陈家英舔了下嘴边的薯片屑,看着电视屏幕说:“还行吧。我去过一次,看他在后厨忙着,就没打扰他。”
陈胜利嗯了声没再问了。
陈家英在心里轻轻吁了口气。她没敢跟父亲说实话,是怕说出来伤到父亲的自尊。毕竟父亲要强好胜了一辈子,如果得知引以为傲的儿子如今沦落到在夜市做小工的地步,他又不知会消沉自责多久呢。
有些事,她知道就行了,没必要都告诉老父亲。
“铃铃……”搁在腿边的手机响了。
瞟了眼来电显示,她忙不迭放下零食袋,抓起手机,“嫂子,啥事啊……”
陈胜利转过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女儿家英。
陈家英讲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她心虚地瞟了眼老父亲,从沙发里站起来,快步走向卧室。
“当着我的面不能说吗?英子,英子——”陈胜利歪着身子叫道。
陈家英把手机拿开一点,强装出笑容向父亲解释说:“哎呀,我们姑嫂俩唠嗑呢,你就别掺和了啊。”说完,陈家英就把屋门关上了。
一进屋,陈家英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她神色复杂地盯着手机,手在胸口拍了拍,重又拿起手机放在耳边,“嫂子,你都知道了……”
夜市里,陈家齐忙完手头的活儿,走到老板王庆春身边,“抽一支?”
他掏出口袋里的烟盒,抽了一支香烟递过去,王庆春接过烟,叼在嘴上,陈家齐给他把烟点上,又给自己的烟点上火。
两人靠在灶台边沿,边抽烟边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