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急诊留观室,一眼望去,全都是人。
隔壁床上躺着一个高烧昏迷的小女孩,她的父母靠在床边,面带忧色盯着输液管。另一边床上躺着一个身体孱弱的耄耋老人,老人身边没人看护,江天浩看他点滴快滴完了,还出去帮他叫了护士。
西南角里一个喉咙插管病患家属和邻床的家属为了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吵了起来,他挠挠头,正要过去调解,过来给老人换液体的胡护士却给他使个眼色,然后她走过去,三言两语,连哄带劝,就把事态给平息了。
江天浩冲着胡护士竖起大拇指,胡护士无奈地笑笑,摆摆手,走了。
“江警官……”南燕忽然出声唤他。
他挪了挪屁股,看着南燕憔悴的面庞,俯下身子轻声问:“你想做什么?”
“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刚才找到北北,忘了通知我妈了。”南燕的嘴唇干裂发白,一说话,竟有一丝鲜红从裂纹里涌了出来。
江天浩的心被狠狠戳了一下,他拧着眉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你说多少号?我帮你说。”
“不用了,你说不清。”南燕是怕宋秀茹接到陌生男人的电话再胡思乱想。
江天浩看着她,目光里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南燕愣了愣,正想说算了不打了,却看到他腾一下站起来,“你等等。”
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南燕看着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又一滴,规律地落下来,那透明的水滴,好似落在她的心上,微凉而又孤寂。
她缓缓合上眼睛,眼角有一丝湿润涌出,顺着太阳穴一路滑入鬓边的头发。
她好像又哭了。
北北杳无音信时她惶急无措泪流不止,等找到北北了,她还是哭得像个傻瓜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一整天,除了哭泣,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做。
所幸北北没事。那个能瞬间击毁她,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情况没有发生。当北北毫发无损地站在她面前时,她一度产生自我怀疑,以为是眼睛出现了幻觉。
“妈妈,我错了。”这个‘虚幻’的北北居然开口说话了。虽然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可在她的内心激起一阵剧烈的波澜。
她的嘴唇轻微抖动着,眼里只剩下一道模糊的影子。她感觉身体不停地晃动,在一片惊呼声里,她腿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北北像小时候一样,蹲下来,给她擦眼泪。
她哭,北北也哭。
北北越是懂事,她的眼泪就越是止不住地流。她平生第一次在北北面前感到自惭形秽。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她是一个多么不称职的母亲。
她愧对北北,该道歉的人是她,不是北北啊。
“妈妈,我们以后都要好好的。”北北拥抱她,像大人一样拍抚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慰着她。
那一刻,她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她的北北似乎一夕之间就长大了。所以说,人的一生必须要经历一些绕不过去的困难与挫折,才能让自己不断地成长。之前,她的北北只是暂时迷了路,现在回到正途上来了,未来的路,她会越走越宽广。
压力骤然松懈有时也会带来反作用。就像是一根皮筋拉得过长,突然断掉一样,反噬到她身上就是这场来势汹汹的病痛。
与北北和解后,回程路上她因为高烧昏倒在江天浩的车里。他把她送到急诊中心,忙里忙外一直陪伴她左右。从认识他那一天起,她就不停的在给他找麻烦,而他毫无怨言,至始至终都在帮她,今天,还帮她找到北北……
耳边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南燕。”
他回来了。
睁开眼睛,她看到江天浩线条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关切的神情,“哪里难受?”
她赶紧用没有扎针的手拭去脸上的泪水,看着他,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我没事。”
看来是他误会了。她是因为回想起一天惊心动魄的经历,情绪起伏不定才会流泪,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上下打量着她,确定她不是身体不适,才稍稍松了口气。
“喝点水吧。”他坐在床边,矮下身子,想喂她喝水。
“我自己来吧。”她伸手想接过他手里的一次性水杯。
“别动,万一跑针就麻烦了。”他指着她的脖子,“我能扶你一下吗?”
她愣了愣,缓缓点头,“哦。”
他弯下腰,左手穿过她的后颈,把她上半身抬了起来。
两人离得很近,南燕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儿。她的脸红了,仰起头,想让开些距离,谁知稍稍一动,却撞到他青黢黢的下巴。
额头上掠过一阵麻酥酥的感觉,南燕僵在那里,连呼吸也放轻了。
江天浩低头看着她颈间一小截弧度美好的白皙,心咚咚狂跳,腰腹间的肌肉一下子绷得死紧。
他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我喂你,你别动。”他的声音怎么回事,忽然变得沙哑起来。
他闭了闭眼睛,把水杯边缘放在她的唇上,她垂着眼帘,小口小口吞咽着温热的白水。
“这床可以摇起来!”旁边那个小女孩的妈妈好心提醒他们。
江天浩和南燕面面相觑,南燕别开脸,嘴角抽搐着,脖子却红了。
江天浩挠挠头,清了清嗓子,说:“哎,不是怕麻烦吗,这样快!也方便。”
这样方便吗?
小女孩的妈妈一脸困惑地看着江天浩。
一杯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