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摇摇晃晃地荡开, 站在门前的唐二打一动不动。
他好像在一瞬间化成了一尊木雕,或者说,此刻他希望自己只是一尊木雕。
厂工疑惑地推了他两下,但唐二打人高马大他根本推不动, 这个时候牢笼内的“试香纸”忽然挪动手指, 轻微地朝他动了一下。
靠在墙上“试香纸”那只涣散的眼睛努力聚焦看向唐二打, 他发出很微弱的, 带着疑问的, 嘶哑的声音:“……队长?”
只是这么轻轻的一声,一直沉在原地的唐二打就像是被一枪狠狠击中了, 痛得他几乎要咬牙切齿,面目狰狞才能控制得住自己的表情。
唐二打眼睛猩红,扶着墙才能稳住自己的身体,他正不错眼地看着牢笼里的人, 或者是试香纸。
有什么东西抽干了唐二打的力气,让他精疲力尽, 伤痕累累, 面目全非, 让他只能依靠外物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一步一步, 跌跌撞撞地走进这个一直困住他, 困住苏恙的这个牢笼里。
唐二打走到了试香纸的面前, 在这一刻,他才清晰地看到对方的全貌。
苏恙整张脸都在“绽放”,眼睛里的玫瑰花茂盛得就像是花田里的一样, 脸上全是血肉外溢的纹路, 身上穿着那件危险异端处理局的副队长制服, 就连工牌都还带着。
工牌上的苏恙的工作照沾染了血迹,显得脏兮兮的。
这张脸,和这个工作照,让唐二打想起了苏恙被小丑枪决的时候,那个时候队员们撕心裂肺的惨叫似乎还回荡在他的耳边。
而唐二打就像是灵魂出窍般,表情一片空白地望着那个记录了苏恙死亡的录像带,大脑就像是故障般,只反复回荡着一句话——要是我在苏恙旁边就好了。
——要是我和苏恙一起被抓就好了,要是我代替苏恙被抓就好了,要是我是苏恙就好了。
要是被折磨的是我,痛的是我,死的是我就好了。
——为什么每一次,每一次,都非得是苏恙?
非得是他这个懦夫这么多时间线都不敢诉之于口,不敢正视的,不敢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话的最重要的人?
唐二打闭了闭眼睛,扶着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整个人几乎要站立不稳
苏恙眼里带着很微弱,很微弱的光,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很痛苦,表皮参错不齐的脸上是纯然的,看到了唐二打这个队长的信任和喜悦,他似乎想笑。
但割裂的皮肤和肌肉阻挡了苏恙微笑的动作。
于是他的嘴角弯到一半,便无能为力地掉落下去,只有语气依旧是欣然的:“真的是你,队长!”
苏恙想要提起手来够唐二打的衣角,但几次都没能成功,反倒是他的手因为用力过度颤抖起来。
再又一次苏恙举起够他的手要掉下去的时候,唐二打终于沉默地半蹲下来,他很轻地用他发抖的手,轻微地,隔着一点距离,虚空地盖在了苏恙手背上。
苏恙虚弱地喘了两下,靠在墙上奄奄一息地,半阖着眼笑着看他,忽地转过手来握住了唐二打的手。
唐二打深吸一口气压制住那些翻涌的情绪,他在这条时间线第一次没有拒绝苏恙的亲近,而是回握了苏恙。嗓音沙哑艰涩:“嗯,队长来了,来救你出去。”
“不,不能……救我出去!咳咳咳——”苏恙的脸上出现有些气恼,又无奈好笑的神色。
他就像是以前每一次和唐二打合作那样,似乎为自己这个队长的粗莽的决议感到苦恼,但最终依旧耐下性子来劝解对方。
苏恙的说话声因为急促的呼吸,听起来有些断断续续:“你救我出去,也没用的,我真的快不行了。”
苏恙的眼帘垂落,语气也低落了下去:“我的家人,父母,队员都没有撑下去,都枯萎了,现在只剩我了,但我也撑不了多久了。”
“我只是不甘心而已,不甘心在这个东西面前什么都做不到,我太废物了。”苏恙的语气很轻微恍惚,他抬起头来,浅色的眼珠子里玫瑰格外清晰,他攥紧了唐二打想要抽走的手,“但队长你是不一样的!你是被预言家选中的人!你一定可以改变这一切!”
这一刻,唐二打好像所有时间线里的记忆收束在这一句话上。
【队长!你一定可以的!】
【队长,我相信你!】
【队长,咳咳,只要你活着,我们就有希望!】
无数的,所有的,不同的苏恙用带血的,破碎的,苍白的,布满伤痕的,又或者是血肉模糊的脸,都如出一辙地带着解脱和充满希望的明亮眼神注视着他,喊他队长。
然后下一刻笑着为他死去,灵魂都转瞬之间消弥在光里,不见任何踪迹。
唐二打意识模糊地看着苏恙焦急地注视着他的脸,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接受的不再是苏恙的嘱托和信任,而是一种孤注一掷的诅咒和远离。
苏恙艰难地前移身体,他靠在唐二打的肩膀上,压低声音说道:“队长,听着,救我出去已经没有意义了,你混到了这里,应该是已经要升厂工了,紧接着就是晋升调香师了,玫瑰香水是有解药的,但解药只有每一任的厂长才知道。”
“只要你从调香师升为厂长,你就知道解药是什么了。”说到这里,苏恙有点喘不上气,他靠在唐二打的肩头上仰着头休息,然后又快速地接着说了下去,他的语气里带着笑意,“那个时候,你就可以拯救这些被污染的人了。”
唐二打说不清自己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