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文败山走到殿前的时候,小秦子特意低声道了一句:“文大人,圣上今天连晚膳都没有吃。”
文败山心中一沉,凝重地点点头。
走进殿中,他看到伏案而作的建业大帝。
建业大帝看到他入内,忽然叹息一声,将手边的一堆奏折,都推得四处洒落。
“圣上……”文败山有些担忧地开口。
“文卿啊,你说朕这么多年来,都做了些什么啊!”
这一刻,这个雄才大略的帝王,脸上居然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神色,道:“朕日夜批奏,恐政事贻误,朕选贤与能,力行革新……但是这大羲国,却还是这般,这般……”他的脑海中,回想起今日李凡所说的那些。
一字一句。
皆如刀!每一刀,都扎进了他这位帝王的心中。
那些,都是他的心血啊。
二十年间,励精图治,却换得江山凋零苍生苦!谁能不气馁、不失望呢?
尤其是,他绝不是一个听不进去谏言的昏君,更不会自欺欺人。
他明白,李凡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圣上,请恕臣无礼!”
文败山深深一礼,道:“于臣之见,大羲国国祚,二十六年前,就已近绝,若无您,先帝恐为末代帝王,大羲,将沦为胡人蹄下之土!”
“您,已是力挽天倾,再续帝国!”
“但是,您面对的,是已经三百余岁的大羲。”
“李凡说,大羲病了,但是在臣看来,这病,绝非一朝一夕所能成,而是三百年间不断堆积而成,二十六年前,就是大病发作的时候。”
“可幸的是,天下有您,有武将军、右相。”
“所以,大羲国才能绵延至今。”
“虽然或许还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是与二十六年前相比,已经是天地大变了。”
他诚挚地开口。
他的话语,让建业大帝的脸上,稍稍有了一抹安慰。
“但是,这并不是朕推卸责任的理由。”
建业大帝摇摇头,道:“官僚、世家、商人合流,早就已经是帝国之疾,而朕,始终没有对之动刀啊——”他叹息着,道:“朕用晚膳之时,见食物丰盛,山珍海味,却忽然响起了李凡今日所说的那关日初,身为一县令,却连好衣服也穿不上,肉包子也吃不起……朕实无口腹之欲。”
“若天下官员都能像关日初一样,心系百姓、克己奉公,朕复何忧?
苍生何忧?”
文败山闻言,却忽然听出了一抹别样的意味。
他试探着道:“圣上,或许吏治……当革兴?”
建业大帝却是微微一叹,道:“吏治,向来为治国之难!”
“李凡是给朕提出了一堆的问题,但这些问题,怎么去解决?
谁来解决?”
“他,没有给朕答案!”
“朕,不喜欢这种感觉。”
文败山心中恍然大悟,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
难道今日在朝堂之上,圣上之所以不给李凡授官,是因为李凡述职中没有给出答案?
……更或者,圣上今日的大怒,并非针对李凡,而是……针对李凡所说的天下官员?
!他忽然发觉,自己似乎……根本不够了解李凡,也不够了解圣上!如此说来,今天李凡的行为,他似乎也想通了,为什么李凡会如此疯狂,不顾一切……他是在拼啊!拼尽一切,哪怕是压上自己的政治前途,甚至身家性命,而他赌的,就是皇帝不会因为情感上的愤怒而废了他或者杀了他,而会理智地去重视他所说的那些事情……回想起来,他心中都还是阵阵忐忑!太大胆了!这么想来,李凡今天的行为,无异于死谏啊……如果圣上是个昏君呢?
如果圣上心理不够强大,无法承受他的攻讦呢?
如果圣上心胸狭隘,虽然重视了他所说的问题,却还是杀了他呢?
他凭什么这么孤注一掷?
凭什么?
什么逼着他这么做?
他忽然想起了李凡在朝堂之上,始终都那么淡然,嘴角始终带着微笑。
他已经准备好了接受一切?
无论是持剑拼杀,还是身死名灭?
李凡,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心中一阵复杂……“朕让你来,是让你去考察考察那个叫关日初的。”
这个时候,建业大帝已经接着开口,道:“若可用,好好用一用。”
“当今世上,赤诚之人,太少了。”
闻言,文败山深深一礼,道:“臣明白了。”
建业大帝的话,让他更加确定了方才的猜测!如果建业大帝真的恼怒李凡了,怎么会去用李凡所看重的人呢?
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在帮李凡丰满羽翼啊。
把李凡看重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是为了他日李凡更好的去做什么事情么……他忽然嗅到了暴风雨来临前的一丝味道。
他退了出去。
而殿中,建业大帝兀自喃喃着道:“你要的,朕都给你。”
“但朕要的,你也得给朕!”
……此刻,李凡和赵南堂,也逐渐回到了京安馆。
在车上,赵南堂已经收到了消息,知道了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
他深深一叹,道:“你在赌!”
“赌命啊……”他对面,李凡笑了笑,道:“将军您不也是在赌么?
如果圣上偏向主和派呢?
那您不也得回扬州去么?”
赵南堂苦涩一笑。
……两人抵达京安馆前。
“圣上不是昏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