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贞观十三年,八月。
长安辖内,平阳县衙,公堂之上,沈秀以一个极度不雅的姿势趴在地上。
“堂下人,尔可认罪?!”
中午时分,火热空气中充斥着一股难言的紧张气氛,县衙里,县令老爷高坐中堂,堂下十多个衙差怒目圆睁,死死盯着地上那个被打到哀嚎的少年。
沈秀忍着屁股上传来的剧痛,咧嘴笑了:“自古买卖讲究银货两讫,草民既是掏了钱,何罪之有?”
秦县令忽觉语塞,怒不可遏道:“银货两讫是没错,但尔随意买卖朝廷公物,反倒有理了么?”
“茅坑也算公物么?”沈秀眨眨眼,一脸茫然的模样格外呆萌。
“你!茅坑虽不算公物,但尔所建茅坑之地乃本县公产,尔胆敢在人群来往繁密之地建造如此污秽之所,并妄想据为私有从中牟利,实乃可气,可恨……”
原本温文儒雅的秦县令气的说不出话来,腌贊之语堵在喉头食难开口。
“我就奇怪了,一个茅坑而已至于么……”沈秀很无奈,尽管屁股上挨了板子疼得厉害,但他仍觉得自己并未有错。
买地的钱他一文不少尽数交了,至于买来之后干什么,自然也就全由自己做主,明明只是一桩买卖,为何却要遭此毒打?
沈秀很受伤,更委屈。
秦县令语滞,颌下三缕青丝气的飞起:“平阳沈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为何就偏偏出了尔这么个劣货……”
若换做旁人,县城之内做出如此腌贊之事,自不用多说,打一顿关大狱里,少不说也得判个半年。
奈何眼前之人不是寻常,刚刚那十多板子也是气急之下冲动了。眼下打不能再打,关也不能关,头疼啊……
正此时,门外衙差进来禀报,道:“启禀大人,沈秀之父沈林于衙外求见!”
正主来了。
秦县令松了口气的同时,胸中又生出了几分火气,任他沈秀乃官宦之后,此事也必须要个说法,否则太丢脸了。
当官的不怕丢人,可这茅坑……也是绝对不能容忍沈秀再开下去了。
沈林一身素色长袍标准的儒生打扮,步子急踵而至,冲着秦县令抱拳道:“方才听闻小儿被捉拿至此,秦兄海涵,恕沈某念子心切贸然入府。”
“这!小儿犯了何罪,竟要遭尔等如此毒手?!”
待看到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沈秀后,沈林原本沉稳儒雅的脸色霎时阴沉,冷眼看向秦县令,怒意不言而喻。
秦县令脸色扭曲了几下,既无奈又恼火道:“沈兄莫怪,实乃令公子这事儿做得……”
沈家在平阳县的名声很好,本就书香世家,其家祖于贞观八年更是官拜户部主事,或许在长安权贵眼里,一个五品主事算不得台面,但在平阳县这一亩三分地上,沈家还是很有地位的。
但就算如此,城门楼子前盖厕所这种混账事,也是绝对不能容忍的!绝不!更让秦县令可气的是,沈秀不仅盖了,他还想收钱!
沈林哑口无言,更是自觉脸上无光,怒目瞪着儿子,本想责骂却又忍住了,气急败坏的甩了甩袖袍。
“好端端的,你盖甚子茅厕?”
“自是为了挣钱,平阳县来往百姓众多,就算每个人收一文钱,一天下来也有百十来文的。”
沈秀无视儒雅老爹的怒视,扬起傲娇的头颅,没有丝毫自觉认错的觉悟。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沈兄,令公子的话你也是听见了,本官实在怒气难消这才动了刑法,但是!今日这茅厕若是不拆了,本官绝不妥协……”
且怂且刚的秦县令,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兔子急了也咬人’。
“抱歉,秦兄之意沈某明白,还请在下将小儿带回家中好生管教,那茅……茅厕,不必秦兄出面,沈某这就让家中下人将其拆除。”
读了半辈子圣贤书的沈林,在说出‘茅厕’二字时,仍是久久不愿回味。更让他不解的是,原本温顺懂礼的儿子,为何几日间就变了模样,难不成是前阵子发烧把脑子烧糊涂了?
不只是沈林这般猜测,自半月前沈家独子风寒初愈后,早已做了不知多少令人发指且匪夷所思的混账事。原本温润如玉的官家公子,一朝成了地主家的傻缺儿子,短短半月之内便已造就了一身斑斑劣迹,让人很难不猜测,沈家儿子难不成沾了什么脏东西?又或是烧瞎了心?
被两个仆人搀扶着走出县衙,原本沉默沉冷的沈林蓦然爆发,言语中的火气已然到了爆发的边缘。
“咋想的?咋想的?!啊?!家里饿着你了么?”
这话听着,总感觉像是骂人呢?
许是挨了几板子的缘故,沈秀脸色有些苍白,低着头小声道:“如今家里啥状况您又不是不清楚,再不想法子搞钱,沈家恐难以保全了。”
沈林脚步骤停,脸上怒意也逐渐消散了许多。
“沈家的事还轮不着你操心,莫以为补上了那两千贯的亏空就算完么?朝廷若真有心拿我沈家开刀,便是两万贯也无济于事……”
沈秀轻抬头,注视着面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老爹,眸中露出几许亲疏交错的挣扎。
“爹……”
父子二人沉默许久,沈秀悄然开口。
“恩?”
沈林回身看去,只觉得今日儿子显得有些异样,具体说不上来,就是眼里那束光,让人温暖,也让人迷茫。
许是受不了这种温情的场面,沈林飙出了一口纯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