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荆州军的前锋部队抵达酃县北,湘、耒、承三水交汇之处,与酃县隔江遥遥相望。
荆州军军纪松弛,士卒多有脱离队伍者,或脱胄解甲、或卧于地面、或临河小解,肆无忌惮的挑衅江对岸的刘景军将士。
刘景此时便与诸将站在酃县的北城墙上,居高临下眺望江对岸的荆州军,神色平静而从容。
其头上戴着甲札式拼接兜鍪,足以覆盖头部、面颊、颈项,身上则披着连缀式鱼鳞袍铠,躯体、四肢皆在甲衣保护之下,全身只有双手、双脚裸露于外,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蔡升身被精甲,器宇轩昂,站在刘景身后一步,眼见荆州军丑态毕露,面色深沉地道:“刘君,不如趁着北军新至,阵脚未稳之际,渡河击之,北军自恃强大,必以为我们不敢出击。”
“不可。”刘瑍立刻出言反对,“蒯异度乃是深中足智,善于计略之辈,这说不定是他故意露出的破绽,实则已设下埋伏,引诱我等入网。何况现今敌强我弱,冒然出击,胜则不足致胜,败则将士震恐,愿明廷三思。”
刘景想了想,双方这一战,绝非一时半刻所能结束,注定是一场漫长且艰苦的战斗。如此一来,自己手中每一分力量都显得十分宝贵,实在没有必要冒险。
刘景缓缓道:“文朗的担忧不无道理,现在不宜轻举妄动,免得给敌人以可乘之机。酃县城防固若金汤,牢不可破,我们当据守酃县,以不变应万变。”
就在刘景等人谈论敌人时,敌人又何尝不是在谈论他们。
距离荆州军前锋营以北数里的一座茂密丛林中,刘磐、黄忠率领步骑四千余人,静静地隐伏于内,其用以不言自明。
刘磐倚树箕踞而坐,兜鍪、兵器放置一旁,一边啃着干硬粗粝的糗糒,一边问黄忠道:“汉升,你说刘仲达会不会上钩?”
姿貌雄伟的黄忠沉声道:“我对刘仲达了解不多,从去年与蔡军师那一战来看,他敢于离开酃县,北上百余里设伏,当是一位敢于行险之人,或许会上钩。”
刘磐三两口吞下糗糒,随手拍去手中的糗糒残渣,说道:“最好是刘仲达自己亲自率军前来,只要解决了他,莫说酃县,零陵、桂阳二郡亦可传檄而定。”
黄忠摇头道:“刘仲达以才、德著于荆楚,虽胸有韬略,却非履锋蹈刃之人,似这种两军短兵相接,他多半不会亲来。”
刘磐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痴心妄想了,道:“刘仲达不来,褚子平也可,上次在临湘被他逃过一劫,这次我必斩其于刀下。”
褚方为人孝勇、忠义,即便是敌人,黄忠心里对他亦不免充满敬意,说道:“褚子平是一个义士,可惜他与张长沙、刘仲达牵连甚深,不能归顺将军。”
刘磐瞥了黄忠一眼,摇头道:“除非刘仲达聚众而降,不然褚子平绝难顺服。”
黄忠叹道:“他若死在荆南,就太可惜了。”
刘磐默然无语,他和黄忠所处的位置不同,看待问题自然也就不同,他是刘表的侄子,是荆州的统治者之一,不管身为敌人的褚方多么人才难得,他都不会心存一丝怜悯,必杀之而后快。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转眼时间从上午来到午后,刘磐和黄忠苦等两个时辰,前方却始终不见“动静”,毫无疑问,他们的打算落空了,刘景没有上钩。
刘磐无奈,只能率军与前部会合,此时前部将士正在耒水北岸修筑营垒。
虽然知道刘景军前来偷袭的几率不大,但刘磐为了有备无患,还是让黄忠领一部兵马,人不解甲、马不卸鞍,随时待命。
直到傍晚,酃县城中的刘景军仍然没有动静,倒是期间刘景水军有所行动,数十艘大小船舰游弋于湘、耒二水间。所幸荆州军的营垒距离耒水尚有一段距离,加之刘景水军无意上岸,仅仅只是起到了骚扰、震慑的作用,并没有给荆州军造成多少麻烦。
次日,数万荆州水步军浩浩荡荡而至,水军船舰舳舻相连,帆樯如云,铺天盖地,而陆军则宛若一条钢铁巨龙,旌旗蔽日,矛戟成林,望之不觉令人胆寒。
蒯越安然地坐在车中,他昨日就知道自己的计划落空了,心里虽有些小小失望,但也仅此而已,如果刘景这么容易对付,就不会让刘表和他大感头痛了。
蒯越抵达耒水河畔营垒,并没有立刻展开行动,而是决定全军休整两日,大军长途跋涉数百里,历经十余日,总要给将士一个喘息之机。
将士安心休息,蒯越却不愿枯坐营中,他在刘磐、黄忠及骑兵的护卫下,四处考察地形。
在出兵前,蒯越就已经几乎翻烂了荆南的地形图,酃县自然是重点中的重点,然而地图即使画得再精细,也终究有不及的地方,还是要亲自实地考察一番。
酃县新城,北倚承水,西临湘水,乃是一个不规则的长方形,其上锐下宽,直如一把利剑。
由于承水、湘水乃酃县天然的护城河,酃县北、东两侧均不可攻,而酃县之西,则是一片湖泊,因在城西,故称之为“西湖”。也就是说,西侧地势狭窄,亦难以布置重兵,只有酃县南侧,地势开阔,可以全力施为。
而想要到达酃县之南,有两条路,最简单的方法无疑便是从湘水登岸,但这有一个前提,就是刘景水军不能为害。
这意味着荆州军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击败刘景水军,哪怕以蔡瑁的自负亦不敢夸下如此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