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边临海的断崖下,几只怕冷的红嘴鸥已在洞口张望,另两只正在用尖喙梳理羽毛,等待第一场春风来时的扬羽展翅。
祁宁之都能感觉到这些红嘴小鸟儿跃跃欲。
原来这便是冬去春来!
原来这便是春之机!
不过是一次近身指点,祈宁之便感觉受益甚多。关键是,这些都是化作了自己的体会,而不是往昔师长所授的缥缈玄理。
那出自师长之口的玄理,要变作自己的修为,还不知要隔了多少!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各人。君不见,一山弟子一个师父,同样的授道解惑,弟子却有不一样的成就!
除了资质、毅力、机遇的差别,其实,很重要的一个方面便是各人领悟到的“道”的层次不同。师父传授了多少,弟子领悟了多少,几乎完全听天由命。
哪有师父像凌砄这样,放下自己修行,将弟子一个个来手把手地教!
言是算是负责的师父了,可是他自己也要修行,闭门修炼的时间远远超过指导祈宁之的时间。
当然,祈宁之向来觉得这样完全正常,师门上下都是这样啊!其他宗门也都是这样啊!有些弟子,多少年都见不到师父一面呢!更别提师父亲自指导了!名义上是内门甚至是亲传弟子,可往往都是师兄师姐“代师授业”!
一想到少清山的弟子,不论资质,都被一视同仁地对待,又因材施教地指导,每一轮时节变换,都有师父辅助着去体会、感悟,将点点滴滴尽化作自己所得……
他感慨再感慨:这就是少清山啊!
祈宁之以为已经很了解少清山了,可是,每一次,还是令他惊叹,每一次,还是向他展示出一片新的天地。
有少清山这样意想不到的启发,祈宁之觉得,他的修道之路可以走得更远,甚至有信心去触摸真正的“仙”之层次。
即使在这里只是暂居,哪怕他只是触摸到这“道”的影子,但是新的视域已经展开,他确实知道了,世间确有这样神奇的感悟之路。
他将顺此路前行,直至开拓出新的天地。
于他来说,这就是难得的机缘,又岂止是秘境寻宝可比!
少清山诸人,完全是身在宝山啊!
祈宁之此时却少了当初的羡慕之意,最初的震惊平静下来之后,他多了几分通透: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能拜入一等一的道家大派玄机门,又被天下闻名的知非真人收录门下,已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缘。更沾师父之光,得以在少清山得到新的领悟。
而且,少清山人对他,真心坦诚,毫不藏私。
因此,他对少清山人,只有与有荣焉,只会为他们欣喜。正如少清山人对他。
面前少年眼中一片感激之色,凌砄只淡淡一笑。
白石真人从前盛名的时候,便有时时拉人一把之举,只为对得起自己的纯心,他不需要别人记他的好,更不需要什么回报。
现在修为虽损,境界犹在,指点老友的爱徒,在他看来,不过是应尽之责。
这是棵好苗子,他也为老友收到这么好的徒儿高兴。
既然老友不见外,把独苗爱徒托付在了少清山,他就要担起半个师父的责任。
凌砄出自名门大派,自修道以来,走的便是规规矩矩、普世认同的修炼大道,他资质既高,又拜得明师善信真君,于修仙一道的领悟岂止在同辈之中出类拔萃,多少按部就班的老道君,在“道”之上的感悟也可谓不及他。
而用心、付爱之后,凌砄也才发现,过去师门按部就班、规规矩矩的教导方式,其实有很多可以完善、改进之处。
那些门派的体系已定型千年万年,各家师父又要兼顾自己修道及若干事务,即使有人有些想法,也不愿意去费白劲儿试验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新主意,谁愿意以一己之力去撼动整个修仙界都认可的传授体系呢?
有这功夫,遭非议、得罪人不说,还会耽误自己多少修行!
凌砄反正自认修行上已是废人一个,也不去求什么延命补丹之法,多出来大把的时间,正好有这个功夫和心力,便按自己的领会与想法去细细教导弟子。
既是此生基本无望再窥大道,索性将心血精力尽付予亲生儿女一般的徒儿。
是以少清山的弟子,得到师父的教导与关爱远甚于这世间任何门派。
特别是经历了起伏穷通之变,情感恩怨之劫,凌砄又看开、放下了许多事。金丹虽然受损,道心却益发通透明净。
他自思,自己遭遇某些事之后,自己及身边人都曾对修仙之途产生过疑虑,甚至后悔,甚至想过宁愿做一个普通凡人,尝尽世间百味才不枉来世上一遭。
凌砄希望自己的徒弟,是真的自个儿主动坚定了向往大道之念才去修仙,而不是被动选择。是真的愿意主动承受、挑战修仙之路的艰难险阻与寂寞煎熬。
如果不能,那宁愿他们去过短暂的凡人生涯,就享受普通的天伦幸福。
所以,少清山既修道,又不禁世俗,为的是让弟子们知道各自滋味后再看清前路,自我选择。
若弟子一心大道,他全力以助;若是谁想下山去体会烟火人生,他也认同。
他当祁宁之半个徒儿,祁宁之也未因少清山的不同而心生排斥,他着实喜欢这个年轻人,便自然愿意将自己的心得传授。
当然,他还有一个私心:他毕竟金丹受损,不可能像别的真人那样拥有长长的寿元。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