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说,它能感受到师父、姑姑和大哥的气息,就在我身上……”
云清敏锐地接下半句:“你的珊瑚珠上?”
“是的。”
云清的手微微颤抖着,他托起珊瑚珠,虽然眼睛罩着青布,幼蕖和如松却知道他在认真地“看”着珊瑚珠。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令如松与云清都失了冷静。他们已经接受了少清山那样大的变故,以为自己已经是稳如磐石了,却被这突然回暖的一丝风吹得身心巨震。
如松颤巍巍伸出手,云清像看得见一般,准准地将珊瑚珠手串稳稳交到了二哥手上。
如松如托山岳,全身都动不了了。
珊瑚珠子在日光下明亮闪烁,却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可是,云清与如松都相信,小九说的肯定有谱。师父、姑姑、大哥,珊瑚珠留住了他们的气息,万万千的劫难中,上苍还留了一丝丝的缝隙给他们,得以窥见一丁点的希望。
“大概是珊瑚珠姑姑贴身带久了,珊瑚珠就养住了她的神魂,也可能还有其他什么原因……”幼蕖慢慢地说着猜想。
“为什么没有老六?”如松艰难地开口,他知道自己贪心了。可是,有了一丁点希望,就不由自主地希望更多,如果,老六的也留下了,该多好!
“师父,姑姑和大哥,是因为……”如松翻找着记忆中的所有,他们有什么宝贝是共同的?
“是红丝牵。”云清话不多,每一句却都在重点上。
“红丝牵?”幼蕖恍然记起,这不是她和八哥曾经在双清楼翻出来的那片破贝壳上记载的方子吗?
当时她和八哥还取笑了半天,说师父怎么会收藏了这么香艳悱恻的方子。
“红丝牵是用在有情人身上的,据说制作并不复杂,却材料难得。大哥和姑姑临下山时师父给过他们一根红绳,说是他以前炼制的。应该就是这红丝牵了。”云清读遍道典,见闻广博,如松与幼蕖对他的见识都深为信服。
“那师父身上肯定也有!”幼蕖恍然大悟,这,多半是师父与那位“丹芙”一起炼制的“有情人”之物了。
“我也曾看过红丝牵的记载。”如松皱着眉头回忆道。
二哥整日里沉迷于炼制法宝,师父又对他极为放心,双清楼的秘藏对如松是完全开放的,他要也看过那片破贝壳毫不稀奇。
“据说可以联系彼此神魂,那便是滋养神魂一类的法宝。姑姑他们的神魂应该就是这样被保住了一点点。如果真是因为这样,那老六……”如松黯然,再说不下去,他不死心地看着幼蕖,“小地绎镜其他有没有……”。
“小地绎镜确实没发现六哥的气息……”幼蕖心痛难已。
如松闭目,攥着珊瑚珠贴紧了胸口。
幼蕖默默收起了小地绎镜,如松与云清都没再看那天下闻名的神镜一眼。
如松克制住情绪,将珊瑚珠子交还给小九,声音嘶哑低沉:“收好。”
六只眼睛盯着了珊瑚珠,三人对望,心意相通。
珊瑚珠子在小九这里,但重担从此便担在了三人的肩上。
“嗯。”幼蕖重重点头。
我会用性命守护。
这句话不需要说。她知道,两位哥哥也知道。
“我们再去看看大哥和姑姑罢!”云清拉起两人,他实在不能继续这个悲痛的话题。
转过山腰,转过一泓清涟涟的湖水,大哥的石泓轩就在眼前。
石泓轩的院门上,还悬挂着大大的红绸结,那是大家为大哥和姑姑布置的新房。
热闹闹的喜庆红刺着幼蕖的眼,这红绸结是她亲手编好的,和八哥一人一边地扯着,亲手挂上去的,还让每个哥哥都施了一遍法术,保证这红绸结永不褪色朽坏。
风吹着红绸结轻轻摇动,红绸结下一直没能迎来它真正的主人。
本该手挽着红绸含羞入洞房的一对有情人,如今在黄土垄中静静长眠。
幼蕖再忍不住,趴在姑姑与大哥的合葬墓上大哭起来。
曾经她以为,少清山其乐融融的生活永远也不会变曾经她以为,姑姑师父哥哥们就是全部,而且是永恒的全部,会一直持续下去的全部。
谁知道,一夕之间,天翻地转,温暖美好的少清山被打得七零八落。
事发时,她懵得不会了哭。
去上清山后,她不方便痛痛快快地大哭。
此时,在哥哥面前,在姑姑面前,她的悲伤突然如决堤的洪水,自心底深处汹涌而出。
她哭得撕心裂肺、声嘶力竭,哭腔走调,泪水肆虐,毫无遮掩,寂静的山林里,只有少女的哭声在回荡。
如松与云清默然守立,并不劝阻,也不安慰。
他们都知道,小九太需要这一场痛痛快快的大哭。
“何处春朝风景好,谁家秋夜月华圆。”
良久,哭声渐停。幼蕖透过模糊的泪眼,看着墓前的刻字。
这是姑姑最喜欢的一首曲子里的唱词,幼蕖猜想,姑姑从前唱这曲儿的时候,一定是想着昔日红尘界的老家吧!
和大哥定情以后,姑姑唱这曲儿便时时将眼神瞟向山腰石泓轩了,曲中少了许多思念之意,而多了些许缠绵。
幼蕖最懂姑姑,她知道,姑姑心里,只要和大哥,再加上有小九有大家,大家在一起的时分,便是她的家,便有时时花好月圆。
春朝秋夜,良辰美景,在知味堂,在石泓轩。
为什么造化弄人,老天要夺走姑姑的春朝秋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