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说凌砄“气色犹胜当年”当然是抚慰之语,但是凌砄不复颓唐,心境平和,神情间生气再现,倒是确实。
花颜深知凌砄旧事,也曾与白石旧日爱侣丹芙交好。
当日惨变,凌砄一蹶不振,险些相从爱侣于黄泉之下,好不容易才挽回一口气,仍然是郁郁寡欢终日。
老朋友们都是知道也揪心的。
绮色谷事务繁多,花颜身为内谷谷主,这些年又身担择选未来谷主要责,哪里走得开。何况凌砄那里也不是几声劝慰就能平息的,见了面徒劳叹息而已,她听说少清山早几年荒得很!不免长叹。
虽然后来听土大师说凌砄那里已经整顿收拾得好了很多,但是料想还是伤心人对寥落景,能好到哪里去?
这些年,她只能命谷外负责消息收集的弟子多多留意,多关注一些、多送些灵丹仙草,其他也做不了什么。
每次凌砄回礼并回复“无恙,甚好,勿念”,似话,那些弟子也不可能将凌砄的精神面貌都传送转达过来。
哪想到今日一见,见到凌砄一扫丧气颓然,精神头满满,那种温煦的笑是从心里透出来,而不是为见旧友的强颜欢笑。她自然是为旧友高兴。
“凌某惭愧,前些年原是我想左了。我痛感师父、丹芙都因我无能而致祸,以为即使不相从于地下,也要万念俱灰才对得起逝去的人。后来才明白,好好儿活着,才是对逝者的最大慰藉。”凌砄淡淡一笑,坦诚道:“这些年承蒙你看顾,多少消息送到我少清山,我才不至于耳目闭塞。”
凌砄说到此,对着花颜夫人方向拱了拱手,花颜抿嘴一笑,摆摆手,琦色谷收罗八方消息,事无巨细俱在列,她不过顺手分享罢了。
凌砄想了想,又道:
“我也不瞒你,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说。我在他界寻到了丹芙的一缕残魂,她将在彼处重入轮回,尽忘前事。我与她,从此都好放下了。说起来,更要谢过花颜你的是,若不是你予我的那株七宝树,五梅道院也不会那般爽快借我大天演镜,若无这大天演镜,我便无法去往他界,了了这一桩心愿。”
“这有什么,不值当凌大哥你谢我。七宝树在我手里,能不能养活还是两说,如今能物尽其用,便是最好。何况,我与丹芙妹妹亦是旧交……”
花颜却是首次得知凌砄远赴他界之事,她只知当年凌砄在他这里求了一株七宝树,用途却是不知。她原先以为,凌砄多半是想藉这株七宝树的宝光来寻求修复金丹之法,原来,还是用在寻找丹芙上。一念及多年前那个和她一样爱说爱笑、也爱穿红衣的女子,薄命如斯,花颜不禁叹了一口气。
凌砄神气舒展,眉眼间添了不少温和之意:“我收的这几个徒儿,原是无意救出来的苦孩子,其父母有魔也有道,魔道纷争,稚子何辜!我都收了,掩去前尘,再无人计其出身是非。他们留在少清山上,我便要对他们负责。
现在来看,岂止是我救了他们,倒也是他们救了我。”
花颜、元固都是对弟子极好的好师父,自然能体会凌砄这一句。教导弟子的过程,何尝不是自身心境圆满的过程?有付出,更有意料之外的回报,悉心传道的过程,亦可看到自己的成长。是的,哪怕已经是金丹真人,亦在不断成长。
“不然,今日的凌砄,早就是潦倒得羞见故人的糟老头子了,别说你怕来,你便是来,我也要躲在少清山的地洞里不敢见你!”凌砄难得地说笑了一句。
“凌真人你竟然也会开玩笑了?”花颜大感惊奇,心里却也好了很多,“你哪里会是糟老头子?虽说要论风仪之美,你比小言是差了一段,但也还是能看的!”
“你这是夸我么?”凌砄笑问。
花颜掩唇,方才她是嘲笑凌砄“土”的。这又不是头一次,她以前就笑过他了,确实啊,比起精致无瑕的玄机门言是,凌砄真是哪儿都不够看!
而且,她晓得凌砄生性宽厚,向来不会为这些皮末小事生气,故而这些年来,她才敢肆无忌惮地在凌砄面前本性流露,想什么就说什么,用不着八面玲珑地怕得罪人,像这样,想损他就可着劲儿地损,难得的畅快!
“嗐,他那是跟我学的!我早就说他别板着一张脸,孩子们见了怕!”元固显然习惯了花颜的这种模式,他笑嘻嘻拍着自己的胸膛,“喏,像我这样,多好!”
元亨岛的弟子们似乎确实是不怕元固这个师父。但是要说凌砄向元固学,花颜怎么也不肯相信的。
凌砄但笑不语,并无反驳的意思,元固不免更加得意:“我告诉你,自从凌石头会笑以后,他弟子可就大大长进了!我就说,原先他愁眉苦脸的,徒弟总以为自己做错什么了!”。
“凌真人本身就是顶好性子!哪还要你教!他即使是开朗了,也得是自个儿看得开,而且,应该也是从丹芙那界回来以后才有,与你有什么相关?”花颜条理分明地指出缘由。
“哦?”元固仔细想了想,好像真是这样!他真的是一直在凌砄面前夸口,幸亏是他会劝人,凌砄也只是笑笑不否认啊,敢情是人家照顾他面子!
花颜笑道:“你倒是敢想敢说!”
我还要更敢想的呢!可惜不敢说……元固闷闷地在肚子里说了一句。
“元岛主说得也不差!”凌砄拍拍元固的肩,“他若不是与我一般爱护弟子的人,也与我处不到一块!”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