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有了这么个说头,过了一日,紫鹃便过去探望,又念着凤姐心机手段都有的,虽说上面有贾母王夫人等,到底也能做些实事,便有心保全些。再有,赵姨娘并贾环两个本也不是什么好人,从前往后恶念恶事不觉的,栽赃几句也不算冤枉。
这日过去,她便坐了坐,顺着凤姐病平儿的话,先诉了一回赵姨娘并贾环的恶形恶状,咬定了他们两个,说得两人都心思浮动了,才又道:
“依着我看,奶奶竟好生将养着才是。五月那一回,早已是折腾了,现今又有喜了。身子这事儿,只看我们姑娘就知道了,将养起来须得处处留心,千万个讲究的。可要亏损起来,却是最容易不过的。”
凤姐因着有孕,又有诅咒等事,便是全然无事,也自觉虚弱三分的。何况这一阵常有饮宴,前几日生日又气恼了一场,原就有些不爽利的。
这时再听紫鹃这话,她如何能不认了真:不说这一胎难得,也不提自己身子亏空,自己要真酿成一个大症候,不免使人嗤笑这件。
因而,她也颇为信服,点头道:“你说得在理。”又拉着紫鹃的手,正待再叙一回衷肠,添几分心安,谁知外头就有传话,道是邢夫人来了。
紫鹃听了,忙从塌边退开。
凤姐却拦住了她,因道:“我如今且要将养,一概的事都不理了。太太过来,大约也就坐一坐,说两句话罢了。好紫鹃,你去平儿那里略坐一坐。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她既是这么说,紫鹃本也无事,自是应承。待邢夫人进来,她与平儿略福了福身,也就告退了。
那边邢夫人却细瞧了紫鹃两眼,才笑道:“林姑娘倒与你好,昨儿才过来,今儿又打发她过来。”凤姐笑着告罪,又让座,又吩咐丫鬟们倒茶来,心里早听出一点意思,便道:“原是林妹妹那里有事儿,央求平儿过去理一理。只她也怕我这里有事儿,就使紫鹃过来。”
邢夫人点头道:“这是她的知礼处。你现今怎么着?”
凤姐道:“太太放心,原也没怎么着,只有了身子,比不得旧日罢了。我躺了这两日,便觉得好了些,赶明儿还想起来,与老太太、太太请安呢。这几日都没过去,反让长辈过来探望,我心里也不安。”
她素来口舌简便的,饶是邢夫人素来有些左性,偏今儿有事商议,再听这话,便觉比向日更舒畅了些,当即道:“你既有了身子,这个就是一等要紧的,倒不必将就那些俗礼。等身子将养好了,什么探望不得?”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见着凤姐十分恳切,又因有些病弱,更收敛了些,也就趁着心意,添了一句:“只有一件事,我倒要讨你一个主意。”
凤姐心中一凛,顿生警惕,面上却只笑道:“太太说笑了,我年轻不知事的,又能出什么主意,自然只有您教导我的。自然是您说着,我也就描补描补罢了。”
邢夫人更觉欢喜,便笑道:“我说与你,自然有个缘故。其实也不为旁的,只老爷看上了老太太的鸳鸯,就托我讨去。这原也是平常就有的事,不算什么,只怕老太太不给,你向来知道老太太的心意,因此才过来问一问你。可有什么法子?”
听是这话,凤姐儿忙直起了身子,正待要说话,只她靠着半日枕头,猛得起来,顿觉眼前一阵晕眩,不由伸出三根手指儿,撑住太阳穴揉了揉,才觉得略略好了些。
瞧她这模样儿,邢夫人忙伸手略扶了扶,正待说话。那边凤姐已是缓过劲来,先谢了邢夫人,口里也软和了些,因道:
“太太说得虽然在理,只依着我看,老太太必是不肯的。常日里离了鸳鸯,她连饭都吃不下,哪里能舍得?况且常日里也有说老爷上了年纪,不知保养,成日家的和小老婆喝酒的。这会儿再提鸳鸯,岂不是更讨了没意思?竟还是劝一劝老爷罢。”
邢夫人听了,却只冷笑起来,因道:“大家子三房四妾的也多,偏咱们就使不得?又有,老爷的性子,你也知道的,我劝了他能依?这会儿不过商议商议,你就先派了这一通不是。我倒不信,就是再心爱的丫头,这么个胡子苍白又做了官的大儿子,休说未必驳回,就真的是,这里又有什么好着恼的?”
她既是这么说,凤姐儿又知道邢夫人秉性的,兼着如今身子不好,也懒怠劝说,只陪笑说了一通话,哄得邢夫人重又欢喜起来,又说着自己先说动鸳鸯,次则在贾母跟前讨来的筹划。凤姐心想自己如今不能跟过去,须得避嫌,忙就拿着老太太连日欢喜,推着她早些处置了。
邢夫人得了这一通夸赞,又觉凤姐言语有理,心想过两日就是赖大家的吃酒,鸳鸯那里总也要一两日考量的,这会儿过去,倒也使得,竟也就宽慰凤姐两句,立时去了。
待她一走,凤姐立时唤了平儿紫鹃过来,将鸳鸯这一件事说与她们,又问两人意见。
平儿只管摇头,说着未必妥的。
紫鹃却是知道的,当即道:“鸳鸯姐姐跟着老太太,自然也有了些主意见识,依我看来,必是不肯的。”
凤姐本就知道鸳鸯有心胸志气的,再听她们两个这么说,便命平儿预备几样吃食,再去园中逛逛,避开邢夫人,又嘱咐紫鹃赶明儿得空,再来坐坐。
两人答应着,一时出去,却不免有些感慨,因道:“怎忽得生出这么一件事来,真真是飞来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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