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木筏转出河谷,随着浑浊起伏的江水,汹涌而至。
上千名脱去铁甲只着布衣的陈军士卒蹲在筏上随波起伏。
“前面就是贼军设下的木栅,都不要惊慌,抓紧脚下的树枝,谨防跌落水中!”
江面上的木栅还看不清楚,但却已经能看见两岸的人影幢幢,木筏上的什长队率同样害怕,但他们还没忘记自己的职责。
“四周竖盾!中间举盾!防住头顶!”
“稳住,不要乱动!放开你的刀,双手抓紧盾牌!”
“只要坚持盏茶,木筏就能冲倒木栅,到时我等就是先登首功,朝廷和郡公都不会少了我等的赏赐!”
喝斥和鼓舞声中,士卒们慌忙举起盾牌,将自己的身子尽量缩成一团,他们都知道,马上木筏就会被木栅所阻,而木筏一旦停下,他们就会成为韩家军的箭靶。
很快,一道栅栏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咚!”
在木筏离木栅还有数丈远时,突然一声鼓响,响彻了衢水两岸。
等候多时的韩家军弓弩手们听得鼓响,纷纷抽出箭矢,开始张弓搭箭。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操纵投石机的砲手们奋力绞动着绞盘,将前端装满石弹的拉杆拉下,并将绳索固定在底座上。
转眼之间,最前面的木筏已经冲撞上了栅栏,尽管筏上的士卒已经提前做好准备,但巨大的惯性,仍然使蹲在前排的几人跌落江中,其余士卒也纷纷扑倒于筏。
冲撞过后,木筏猛地停顿,固定在筏首高达近十丈的拍杆也被冲撞产生的巨力折断,尚幸是向船头倒折,筏上并没有从因此而受伤。
但就是此时,第二声高亢的鼓点蓦地响起!
鼓声刚落,两岸的弓弩手同时射出了手中的箭矢,投石机前的砲手举起利斧砍断了绳索,重物箱猛地落下,人头大的石弹夹杂在箭雨之中,铺天盖地扑向江面。
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江面上泛起了落水者扑腾的水花。
只一lún_gōng击,木筏上的先登死士便伤亡泰半,那些被利箭射中或被石弹擦到的士卒一时没有气绝,在木筏上不停挣扎嚎叫,侥幸没有受伤的士卒被这一幕吓到,不顾什长队率们的喝阻,纷纷纵身跳入江中。
越来越多的木筏顺流而下,又被前面的木筏阻滞在江中。
韩家军发射的箭矢和石弹仍然没有停止,只是将目标从前面移到了后面,木栅还未冲破,筏上便已经没了多少活人。
相隔不过盏茶,程文季与三千骁勇便乘轻舟抵达。在没出发之前,他便已经预料到今日的战事将会十分艰难,当他亲眼看见前面空荡荡的一大片木筏时,一股寒意更是从心底冒了出来。
弓弩不能使用,激流之中木筏也无法靠岸,江中士卒遭受屠杀,却毫无还手之力!
而这些窝囊死去的先登死士,都是军中最为精锐的士卒,此刻,程文季第一次开始怀疑起章昭达来,并且隐隐对其生出一丝厌恶。
一将功成万骨枯,打仗就要死人,这个道理他非常清楚,但他还是不能接受,让这些将士白白地送死!
轻舟越来越近,很快就和前面的木筏碰撞在一起,程文季半跪在船头,两名部曲竖盾为他遮挡住左右,只是往前一看,顿时心如死灰!
原来,在这些木筏前面,竟然还有一条,不,是三条粗大的铁索!
这三道横江铁索,直接泯灭掉了他心中那一丝侥幸。
即使前方木筏冲破木栅,他也无法冲过铁索的拦截!
新的目标出现,两岸箭矢和石弹与暴雨般朝着这些轻舟倾洒过来,眨眼之间,便有数十名骁勇中箭倒地。
铁索横江,叫人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此刻,程文季心中再次生起一股绝望的情绪。
“郎主,不能再留在船上了!再多留得一刻,恐怕我等难逃全军覆灭!”
程文季的部曲都是其父生前从军中挑选出来的忠诚老卒,经历战阵无数,但从无一次有今日这般憋屈,也从来没有一次有今日凶险。
程文季直直的看着前方,置若罔闻,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地退回船舱。
箭矢撞击到舱壁上“啪啪”作响,不是有士卒的惨叫声在江面回荡,两岸的鼓点也更加激越。
众部曲心急如焚。
“郎主!”
程文季最信任的部曲,以前程灵洗最忠心的侍卫苗清又急声向他说道:“不能再迟疑下去了,是降是战,还是逃,郎主还需立即做出决断!”
程文季听到这话,眼角微微抽搐,心中更是一阵绝望。
他并不是怕死,若是双方堂堂正正地对战,哪怕是刀枪加身,将他劈成十段八段,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但他不甘心如此枉死。
战不能战,弃船跳水逃生的希望也不大,韩家军既然在此设伏,断断不可能不在下游拦截。
投降?
这个念头刚在心头闪过,随即便被他否决。
并不是担心他妻妾儿女的安危,他这个超武将军、豫章太守,还没有资格将妻、儿送入都中为质。
他是不屑于向韩端这个土豪出身的叛贼投降,而且他早年便在章昭达麾下,章昭达对其提携有恩,他也不愿在此危难之际有负于章昭达。
这时,一名部曲叫了起来:“郎主,前面木筏似乎松动了。”
但程文季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木筏松动了又有什么用?
有那三道铁索在,船只还是过不去,而且,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