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瑛离家时十六岁,今年十七,只是还没过生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只半年没见,就已经大变了样子。
身材更高,完美无瑕的五官又长开了些,最重要的是她眉眼中多了一股神韵,这股神韵让她的那张脸和顾侍郎心底深处的另一张脸孔几乎重合。
石韵有半年没见这身体的父亲,也毫不客气地打量了顾侍郎几眼,然后十分感叹——这中年男人可真禁老。
冯夫人这般精心保养的贵妇,大半年不见,脸上也明显有了些变化。
顾侍郎却是一点没变,几乎和上次见面时一模一样,还是那般清俊儒雅,身材清瘦,就连皱眉不悦的表情都一毫不差。
石韵打量过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今日在园中散步,丰哥儿忽然冲过来指着我一通乱骂,说我是贱/妇养出来的狐狸精,害他亲大姐在恭王府丢了面子,还拿了根荆条使劲打我,让我赶紧滚。他这样满嘴污言秽语,说出来的话比市井泼妇还难听,实在是不成体统,我虽然不是他亲大姐,只是同父异母的二姐,也要好生管教管教他。”
挑眉看向顾侍郎,“父亲觉得呢?你小儿子已经被太太宠溺成这个无赖样子,难道不该打一顿!”
顾侍郎愕然看着女儿,她那颇为不敬的言语一句句清晰传入耳中,然而却做不出反应,心中瞬间一片空白。
恍惚间竟觉得自己曾经为之深深迷恋,最后又狠心放下,连她重病过世都没再去看一眼的那个人又重回人世,正和自己面对面,用同一副面孔,冰冷讥诮地看着他。
比最娇嫩的桃花瓣更鲜妍的双唇正在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顾侍郎每一个字都听得清,然而却又觉得她不是在说小儿子丰哥儿,而是在控诉自己,冰冷讥诮地控诉自己!
这不对!这不应该!
这张脸对着他时向来只有眷恋爱慕,怎么可能露出这样冷淡不屑的表情!
喉头发紧,心中阵阵地抽痛,被深埋在心底多年的情绪正不受控制的翻涌升腾,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冯夫人却忍不住尖声骂怒骂起来,“胡说!你莫要在这里胡编乱造,血口喷人。丰哥儿向来最懂事乖巧,怎么可能说这种话!况且他年纪小,便一时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也定是无心之过,你来告诉我,我说他就是,你怎能动手毒打他!小小年纪竟然就这般心狠手辣!”
石韵扯着嘴角笑一下,“丰哥儿懂事乖巧?太太做梦呢吧,我刚才学的那两句还是他叫骂的话中较为像样的,另有许多更不堪入耳,我都怕说出来脏了我的嘴!”
冯夫人怒道,“你胡说!”
石韵不理她,继续道,“太太说这是毒打?我这样对丰哥儿是心狠手辣?我却不敢苟同。丰哥儿今年都十一了,我六岁时太太就曾让人用荆条狠狠抽过我一顿,原因不过是大姐说我娘坏话时我和大姐顶了两句嘴,太太便说我不尊长姐,要好生教训,我那次的伤可比丰哥儿现在重得多。”
抬起手,食指和拇指圈起,比了一个老藤的粗细,森然道,“这么粗的荆条,太太知道抽在身上有多疼吗?我来告诉你,每一下都像被烧红的烙铁烫去了一层皮肉,打我的嬷嬷是个有本事的,手上会使巧劲,狠狠一下抽下来皮肤不破,下面的肉却被打烂了,疼得人喊破嗓子,恨不得立刻去死,然而我那时却被太太身边的婆子们堵着嘴牢牢压住,一声喊不出,一动不能动。”
说着转眼四顾一圈,只见周围的下人们都变了脸色,连趴在软榻上嗷嗷叫的丰哥儿都不吭声了,半侧了头,惊恐地看着她。
石韵的目光最后又转回冯夫人脸上,“那时我六岁,不及桌子高,太太就不怕把六岁的孩子活活打死吗?”
冯夫人嘴唇微颤,“你乱说,哪有的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
石韵哼一声,继续道,“还有,我七岁时,丰哥儿自己绊了一跤赖在我身上,太太便让人用家法板子打了我二十下,对七岁的孩子一点没有手下留情,打得我皮开肉绽,半个月起不来床。另外还有不知多少的打手心,罚跪,罚饿,我都懒得记了。”
抬起眼来盯着冯夫人,脸上还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目光却冰冷,“若是我今天轻轻抽了丰哥儿这几下就是心狠手辣,那太太以前的所作所为又是什么?蛇蝎心肠吗?!”
冯夫人捂着胸口□□一声,作势就要晕倒,“二丫头,我到底是你的母亲,管你是应该的,也都是为你好,你记恨我就罢了,怎么还胡说八道污蔑我!”
石韵无语看她一眼,“我污蔑你干什么,咱们又不是在打官司,你爱承认不承认,反正这种陈年旧事,该知道的人都知道。我就是告诉你我今天这真不算心狠手辣。另外,丰哥儿你管好了,别再让我听见他这样胡言乱语,否则有一次打一次!”
冯夫人气得目眦欲裂,腾地站起来,怒喝,“你个没规矩的死丫头!疯了不成!”转头去找丈夫撑腰,哭道,“老爷,你看看你的好女儿,仗着她兄弟出息了,就开始在家中横行霸道,虐打幼弟,顶撞嫡母,这——这还有没有规矩了!”
顾侍郎使劲闭了闭眼,强行稳住心神,这才说出话来,声音干涩,对顾思瑛道,“放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母亲说话!”
石韵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