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府门到赵夫人房间,不算远的距离,对萧红钰而言,却漫长的恍若一生。
她从跌跌撞撞、蹒跚学步的孩童,到鲜活跳跃、天真烂漫的少女。
再到现在眼里再也看不到纯粹光芒的萧红钰。
她蓦地撞进房间浓郁的血腥气中,也像是突兀撞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对,就是梦。
若不是梦,为什么阿娘会气息全无地躺在被鲜血染红的床上,对她的回来没有半点反应?
“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萧红钰望着周围悲戚抽噎的下人们,“你们哭什么?我阿娘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哭!”
她愤怒地阻止他们,恶狠狠的样子就像是要不到糖的小孩子,固执得听不进任何意见。
哪怕所有人,包括赵夫人身边多年的老嬷嬷都对她说,夫人在她回来之前就已经走了——萧红钰还是不愿意相信。
“九娘子,九娘子你来帮我看看!”萧红钰紧紧拽着姜羲,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你不是说了能救我阿娘吗?你救救她啊!”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遍布红血丝,唯独没有泪。
因为她在心里流血。
这世上极致哀伤之事,已无法用区区泪水来表达。
姜羲握了握萧红钰的手,哪怕对赵夫人的境况心知肚明,为了宽慰仍说了句我来看看。
站在床榻一旁的老大夫无悲无喜,他行医多年,见惯了生死悲欢。所以萧红钰让姜锦来看,他也不过当成是小女孩的最后念想罢了。
除了老大夫以外,所有人都这么想。
他们目送着萧红钰把姜羲拉到赵夫人的床前,任姜羲给赵夫人把了脉。
手腕已经冰凉一片,连脉搏都摸不到了。
“怎么样?还有救吗?一定有其他办法的是不是?不管是什么名贵药草,还是天材地宝,任何东西我都可以给你找来!”微薄脆弱的希望火苗,在萧红钰的眼底飘摇不定。
姜羲沉沉望着她。
“红钰,你阿娘已经没救了。”
她这话很直接,也很残忍,基本等同是在萧红钰心脏上捅刀子。
原本默不作声的侯府下人,尤其是赵夫人房里的人,齐齐向姜羲投以怨怪的眼神,他们都以为姜羲会用更委婉安慰人的语气说出来。
疼痛一点点撕扯着心脏,浑身的汗毛也跟着竖起。
萧红钰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只觉得喉咙变成了烈日暴晒后的干裂土地。
“但是,我有办法让你阿娘见你最后一面。”
姜羲突如其来的一句,就像春雷在这个沉寂悲伤的房间里炸开。
“信口胡言!”老大夫是第一个觉得不可能的人,“赵夫人已经彻底生机断绝!怎么可能重新睁开眼睛!”
“大娘子,你的这位朋友是……”府里的下人们也开始怀疑试探了。
姜羲这话,听上去实在像是不知来路的江湖骗子。
唯独萧红钰,坚定不移地相信了姜羲。
“好!”她定定望着姜羲,毫不犹豫地说出,“我信你!你需要什么!”
姜羲弯起唇角,将赵夫人冰凉的手轻轻放了回去,又替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盖着的被子。
“不需要别的,只要一个安静的空间即可。”
萧红钰果断下令:“你们全部出去!”
“大娘子!”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原本站在门外的萧维萧云兄妹俩,听言也要作势冲进来。
“萧红钰你怎么能这般胡闹!”萧维的指责张口就来。
“大姐姐,你就让大伯母安心的走吧!”萧云也在哭喊着。
萧红钰亲自上前把萧维推了出去:“我说了!让你们兄妹俩滚!”
她身上瞬间爆发出来的气势,连萧维都有些被镇住了。
他一直觉得萧红钰就是个不学无术、嚣张跋扈的小娘子,何曾想她脸上也会出现这般冰冷到令人窒息的眼神?像极了……镇北侯。
萧维尚且如此,更别提其他下人。
没人再敢违逆萧红钰,毕竟现在她才是侯府名正言顺的主人。
萧红钰打发走了所有人后,问姜羲她需不需要出去。
“不需要,你的阿娘在听到你的声音后,会更快找到路的。”
姜羲的话,萧红钰只听懂了一半。
她没来得及把疑问说出口,就亲眼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彻底打破她的认知跟常识——
姜羲压下腰去,右手手掌盖在冰冷泛灰的赵夫人额头上。
萧红钰看得不明所以,不是要治病吗?
“叫你阿娘的名字。”姜羲突然吩咐。
萧红钰忙不迭照做:“阿娘……”
“名字!”
“赵婧言……”萧红钰反复呼唤着,“赵婧言……赵婧言!”
姜羲随之闭上眼眸,感受着四散的灵光轨迹。
渐渐的,她的掌心亮起温暖柔和似水一样光芒,余晖不断渗入赵夫人的身体,与她身体里四散的灵光开始沟通连接。
这一幕,毫无疑问被萧红钰看见了。
“这是……什么?”萧红钰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姜羲却没有那个时间去解答她的疑惑,随着她掌心的光芒越来越亮,她的头发也开始无风自动,每一根发丝都浸没在灵性之光中,飘飘扬扬,妙不可言。
忽然,她张嘴吟唱了,古朴庄重的声音自她唇边逸出,洪钟大吕般在空气中回荡,不断引起那些看不见的细小存在所共鸣。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