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了片刻,忽然意识到,按照刻画的痕迹来算,高仁在树洞中已经呆了起码好几个月!
按照时间推算,他应当是在离开了震北王域矿场不久之后就来了这里,然后一直在树洞中苟且。
若是如此的话,那当时刘睿影借着夕阳,看到的诡异人影又会是谁?
天底下和高仁一般的疯子不多见,但绝不至于没有。
但要说连身形和头顶带着的帽子都一模一样的,决计是没有。
高仁无父无母无兄弟。
更没有朋友。
尤其是在漠南,他在这些蛮族眼中恐怕和老鼠没什么两样,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帮他。
刘睿影本来以为高仁的出现,却是能把此次来到漠南的所有不合理之处全都解释清楚。但现在,这个愿景却是落空了……
高仁是不会伪造这些的刻画痕迹的。
不是他想不到,而是他觉得没有必要。
就和交朋友一样。
高仁虽然身形是个侏儒,长得也极为丑陋,但他毕竟还是前任至高阴阳师的太白的大徒弟。
在阴阳道中的修为定然要比那些江湖骗子,只会跳大神的高处一大截。
何况他还有不弱的武道修为。
手中的算筹不说出神入化,也是神鬼莫测。
这样的人要是想交朋友,并不是一件难事。
毕竟现在这个世道,朋友之间看中的更多是利益,而非情谊。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刘睿影问道。
这是他最为好奇之处。
说这里只是个普通的树洞,刘睿影是决计不信的。
这世上能困住高仁的地方不多。
除非是他愿意自己呆在一个地方不离开。
但现在的样子,分明是他很想离开,却做不到。
“这里……”
高仁欲言又止,声调都有些颤抖的哽咽。
刘睿影浮现出些许凝重,能让高仁都如此难以开口的地方,定然有它的不简单。
不过高仁还是很快调整了精神,平静又缓慢的叙述起来。
刘睿影从未见过他用这般精炼、准确,又不掺杂着抱怨与咒骂的语句来描述一件事情。
更诧异的是,他在叙述中的逻辑极为清楚,思维正常的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这使得刘睿影听得更加全神贯注。
一个人越是反常,代表着就代表着他即将说出来的话,亦或是即将发生的事情不同寻常。
所以刘睿影更加不想错过任何。
从震北王域矿场上的事端了却后,高仁实则收了不轻的伤。
这不仅仅是ròu_tǐ上的,更是内在更深层次的。
这辈子从未给自己算过命数的高仁,竟是拿出算筹,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借着月色,给自己好好算了一场。
算局内出现的奇异与古怪,他却是没有对刘睿影提及。
但他却告诉刘睿影,这产算局总共持续了三天半的时间。
直到他汗流浃背,筋疲力尽,阵阵作呕时才不得不停下。
高仁很清楚,这是精神和体力都被掏空的征兆。
他本来就是个侏儒,虽然有武道修为,但体力终究还是欠佳。可当算局中出现了即便以他那样荒诞离奇的精神都无法理解的混乱和复杂时,他也和正常人一样出现了害怕的情绪……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了看刘睿影。
发现刘睿影皱着眉头,听得极为认真。这倒是给了他些许慰藉和继续说下去的动力。
“我知道你把我当疯子,不止是你,你们都是……不过我的确没有任何明确的目的,就像煮饺子时,你们都会用长柄勺轻轻地推动水面,生怕让那饺子破了,里面的馅料漏出来。但我却会胡乱搅和一通,这锅里的东西越是混乱越是无序,我就越是开心!”
高仁突然这样说道。
这句话说的极为真诚且中肯,以至于刘睿影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一个疯子怎么会承认自己是疯子?
虽然高仁没有这样直说。
但他却说了自己对混乱和无序有种莫名极端的痴迷,这就够了,和承认自己是疯子差不多是同一个意思。
至高阴阳师的存在,和蛮族部落的司命和天官一样,都是为了指引和规避。
指引正确的方向,规避不必要的灾祸。
像是王朝覆灭这样不可逆的大事,他们不会去刻意改变,甚至为了这大势早些到来,进行的更为顺利,还会去设身处地的推动。
叶伟便是这样和现在的定西王霍望走到了一起。
替他指引和规避,由此让王朝覆灭的早些。
但至高阴阳师所做的一切都是合乎规律,并且有迹可循的。
一个王朝,横征暴敛,草菅人命,那本就该灭亡。即便没有至高阴阳师的推动,也无非就是再苟延残喘几年罢了。
可高仁自从失去了传承之位后,他手中的算筹也跟着他的精神开始混乱无序起来。
不过他却从中窥探到了新的规律。
那就是至高阴阳师们所谓的指引和规避,其实是一种欺骗。
让上位者能够仁义,让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
不过混乱是不可避免的,这一点那些至高阴阳师早就知道。
只是他们全都选择了缄默其口,只字不提。
高仁觉得整死自己看透了真实是,所以才会对至高阴阳师的位置错失。
由此引发的出可怕的执念,便是他要不遗余力的证明自己是对的。
天下分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