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睿影也凑过去瞧了两眼。
近年来,龙塘的产量也没有原先那般高产,因此这行当以次充好,甚至造假的先例数不胜数。很多无心商家造假开口,他们在无色、水头差的低档赌石上切小口粘贴高翠薄片,以劣充优。在皮壳上做些手脚,将次料、废石、假货粘上优质玉石或翡翠皮壳,再放入一种经由特殊调制的溶液中浸过的土壤里埋上,使之变为和真实龙塘“毛料”的“真皮”,掩盖了与之对应的人工痕迹。
就连中都查缉司的掌司卫启林都曾吃过这一亏,遇上了被匠人做出来的假颜色。他们用炝色、染色等装雕的手法,使无色的淡料,变成鲜艳的翠绿色。再加上涂蜡、涂漆、深泥等,若非将其彻底破开,就算是老师傅也会栽了跟头。
大致看来,这块龙塘的“毛料”,还算完整,表皮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人工雕琢痕迹。但也有人会将质地极高的玉翠,挖出其中成色最好的“心”,留下靠皮的部分,再注往里灌入铁水,铝液,铅液等,在重新密封好切口,让买家误以为整块料子都是如此。
如此做法,让行家也是犹豫不决,怀疑自己的判断能力,行家多的很,可造价的行家代价更低,利润又极大,于是不少专业的行家也会变成那造假的,一起蒙骗无知的买家。
忽然他身边的婢女朝着刘睿影耳语道:“没想到中都查缉司的省旗也会来玩这一刀切!就你那点俸禄够吗?还是说你贪污了查缉司的公款?”
这突入其来的一句话让刘睿影感觉莫名其妙的同时心头一紧……东家和婢女知道自己的身份属实正常,但大厅中的贵宾们都带着一样的面具,穿着一样的衣裳,怎么会有人能够看破自己的真容?
难不成这婢女是有什么神通?
还能透过这面具了解到自己是谁。
刘睿影自认为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可如今看来被蒙在鼓里的只是他自己而已。
刘睿影当即四面望去,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块石头上,方才刘睿影也没有注意到谁正在提笔写字。想要问一问婢女究竟是谁传来的话,但却又觉得没有必要。这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对于这样莫须有的挑衅,根本不至于上纲上线。
况且这人如此将话说得明白,只能证明他却也还是个小孩心性。天真烂漫,又睚眦必报。刘睿影觉得自己应当是在什么地方得罪过这人,所以才会在此时此地遭到这般羞辱。不过他才刚刚回到中都没有两天,除了和他一道回到中都城的人们以外,这几日接触的外人只有叶雪云,这位中都查缉司掌司卫启林大人的外甥女。难道方才让婢女传话过来的,就是她?
他不由得像大厅众人又仔细看去,却没能分辨的出有哪个熟悉的人。
就在刘睿影走神的时候,有几位贵宾赌客已经围坐在那块“毛料”旁,手里拿着一根浸润了朱砂的笔,准备在石头上划下刀的位置。
与刘睿影先前看过的不同。
传统的“一刀切”却是只有三人参与。卖家,买家,以及行使“一刀切”的高手匠人。
而现在围着这块“毛料”的贵宾,就有五个人。每人手中都有一支笔,赌的就是谁画的线,切下去可以出来“绿”,要是每一人都出了“绿”,那就要看谁出的“绿”成色最好,水头最润。
五人纷纷落笔后,庄家大步朝后退去。
让婢女们将厅内多余的东西全部移开。
如此一来,厅内亦无多物,只有数桌数椅,一案一石一灯盏而已。看上去和堂皇典雅的装潢相比颇为简陋,但却显得干干净净,不染纤尘。只是空气中仍旧弥漫着些许淡淡的血腥。
庄家重新走到“毛料”前,双膝委婉,站稳脚跟。
右手朝后腰一抹,雪亮的钢刀已经握在手里。
这刀与平时武修用的大有不同。
刀背极窄,刀身却宽。
朝上扬起时,甚至微微抖动,犹如风中落叶。
这样的刀只能用来切豆腐。
甚至切豆腐都不会用如此纤薄的刀,这刀刃只怕是比最嫩的豆腐还要柔软几分。
就连人的脖颈似是都砍不断,又怎么能切的开石头?
恐怕一刀下去,这刀就会碎成两半,玉石俱焚只焚了自己。
但就是这样一柄刀,方才能显现出“一刀切”的功夫。
做这行的匠人,用得到越薄,刀身越宽,说明这匠人的手艺越高。
庄家指着第一道朱砂痕迹,抬起下巴,丢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左手执笔,在纸上写到“确定?”
那位贵宾赌客点了点头。
他画的线很是平整。
整整十寸。
能在没有标尺工具的帮助下,将线条画的如此顺滑,长度拿捏的这样精巧的,还真是没有几人能够做到。
看来无论是这“一刀切”的庄家,还是提笔划线的赌客,都不是寻常人。
定是赌赢过,亦或者是经常来赌的。
不过庄家看到这人点头后,却是放下笔,伸出左手摇了摇。
赌客见状,沉吟了半晌,终究是用笔将线条最下端划去。
一条长十寸的,转眼就变成了八寸二这个高不成低不就的数字。
庄家在纸上写了个“好”字。
继而双手握刀,疾如闪电般斩了下去。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所预兆。
宝怡赌坊外,晨曦刚刚明媚的从城墙上露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