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后还有一盆十寸来长六七村宽,近乎于方形的小盆景,其中布满奇形怪状的石块,还点缀着南方独有的青苔。
小洋漆茶盘不上桌,而是摆在盆景旁。
放着旧窑茶杯并串花什锦茶吊,每一杯中都泡着上等名茶,还在兀自冒着白气,显然是刚刚沏好不久。
桌案看似平庸,可清一色的,皆是紫檀透雕,其中还穿插镶嵌着大绿薄纱做成的绣花,以及用无色草编织而成的璎珞,刘睿影粗略一数,大致有三十二扇。
桌上的酒瓶上都绘制着“梅兰竹”等典雅花草,看笔法必是出自名家。酒杯倒是极为朴素,釉色全无,只在旁边竖起一柄倒垂荷叶状的长柄勺。
还有个酒杯干脆是当做烛台使用,里面插着一根彩烛。这长柄勺是錾珐琅的,勺柄与勺头中间用活信链接,可以随意转动到任何角度。
此刻扭转向外,朝着酒瓶的方向,其意不言而喻。
头顶虽然是天井,但又横着两根金丝楠木大梁柱,挂着一对联二聚六琉璃镇宅芙蓉灯。
既来之,则安之,刘睿影随便选了一张桌子便坐了下来,但他并没有喝酒,心中还是绷着小心。
刚一落座,两边墙壁立即开了小门,左右各自走出一位婢女,身穿一件撒花广陵立领偏襟袄袍,蝴蝶葡萄湘裙,臂弯处搭着一块钢蓝色掐牙缠枝宝瓶图样碧霞罗纱。腰系柔丝宫绦,正中挂着个海棠金丝纹香袋,脚穿色乳烟缎攒珠睡鞋,双手食指上竟然还戴着一个翠玉戒指。这哪里是婢女的打扮?刘睿影敢断言即便是中都城里门阀氏族中的姨太太也不过如此。
“还请饮酒更衣!”
两位婢女说道。
“更衣?”
刘睿影吃惊的问道。
这赌坊又不是澡堂子,怎么来赌钱却是还需要换衣服?
“不错,来宝怡赌坊的贵宾都是要更衣的。”
婢女说道。
“这却是为何?”
刘睿影问道。
“因为来这里的贵宾,都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就算是掩盖了面容,一言不发,但熟悉之人还是能从穿着打扮上猜出个七七八八来。我们东家之所以这样安排,便是更衣之后众位贵宾穿着都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身形的高矮胖瘦。但这世上一般高,一般胖的人多了,仅此特征哪里能当做确定身份的凭据?”
婢女说道。
“所以说你们宝怡赌坊的东家真是心细如发,连这等事端都想到了!”
刘睿影说道。
“宝怡赌坊的宗旨就是让宾客玩的开心,尤其是像刘省旗这般的贵宾,更是不能有丝毫的懈怠。我们东家觉得,自己多想几步,总比贵客上门后心生不满的好。只要什么都想在了贵宾前面,那贵宾开心,
我们也荣幸。”
婢女说道。
刘睿影心头一缩。
他清楚的听到方才这两位婢女对自己的称呼是“刘省旗”,这不是说明宝怡赌坊对来这里的人全都了解的一清二楚?先不所他身为查缉司中人,省旗之身本就不适宜来这赌坊之中。不过令他更为惊讶的却是这宝怡赌坊幕后的东家到底是谁,竟然连查缉司的省旗也敢开口明言。
旁的店家即便是知道,也不会多嘴。互相心照不宣,毕竟这查缉司虽然拥有特敕,横行无忌,但也不会无缘无故的与开买卖的生意人过不去。彼此给个面子,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才是最为舒心的方式。像是这般直接把刘睿影的官位挂在嘴边的,犹如当头棒喝,反而有几分胁迫之意在内。
这让人心中十分不适,可她们如此说便是有如此的实力,能够将每一个人的来历都知晓清楚,定是比这些来客的身份加起来还要神秘而权重。
“先前来的时候,你们负责接应的四位中间人说,只要没了兴致,随时都可以离开,对吗?”
刘睿影问道。
“刘省旗说的不错,正是如此。”
一名婢女回答道。
纤纤玉手从袖筒里一掏,放在桌上,正是一块五十两的银锭。刘睿影记得自己这块银锭,最下面有一道豁口凹陷,这会儿细细一打量果然还在,就是自己先前仍在地下的那一块。
看着这锭银子,他心中却是有些犹豫……不知自己现在是去是留。而身旁的婢女也不催促,默立在旁侧,耐心等着刘睿影的决定。
她们脸上蒙着一层纱巾,除了眼睛外,看不到面庞。这宝怡赌坊不但让来往的贵宾之间互相认不出,也不想让自己人容貌有丝毫泄露,真可谓是用心良苦。
看不出面容就无从推断,离开了这里摘下面罩又是另一层身份。
“你说更衣前先要喝酒?”
刘睿影将那块银锭朝旁边一推问道。
“正是。”
婢女回答道。
刘睿影不问为什么,她们便不会解释。
像个只会回答问题的木头人,什么命令都听,却丝毫不夹杂想法在里面。
所以刘睿影只好接着问了下去。
“因为来赌坊玩了,不喝些酒肯定玩不好。但若是刘省旗不想喝,那夜不勉强,在下伺候刘省旗直接更衣便是。”
两位婢女说道。
刘睿影听后点了点头,但却从这位婢女手中要过了需要更换的衣衫。他不适应让别人伺候着换衣服,何况还是两位女子。本以为这么做或许会被这两位婢女嘲笑,但两人却很是自然,没有发出一点响动。
似乎是看惯了这一切,已经将眼前的刘睿影当成了个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