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西斯在伊薇特的宅子里呆了两天, 见她的情况稳定下来,没有再反复才离开的,期间他与伊薇特保持着正常的交流, 普普通通地早上问好, 普普通通地谈论天气, 竟没有一句话提到另一个世界的话题。

对此,伊薇特竟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她前世的时候也是这样,极力在父母面前保持平和快乐,扮演生病以前无忧无虑的那个人, 仿佛越来越糟糕的体检数据和越来越剧烈的副作用都不存在似的。

不知道她拙劣的演技究竟有没有露馅, 亦或是父母早就知道, 却配合她的表演假装没有察觉?

想到这一点,她也没有故意为难尤利西斯,退后一步, 用礼貌略微疏远的态度,维持着两人间的安全距离,如果这样能让他感觉更自在一点的话。

然而几次下来,他却怔忪着,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终究什么也没说,一直到他离开的时候。

“我这次要去伦敦塔。”尤利西斯自两天以来第一次提到有关帷幕后世界的事, 但他深邃的蓝眼睛却没有看向他的对话者, “你的事……我会妥善处理的, 不要担心。”

这是个充满未知恐怖的世界, 面对无限永恒空间的超自然存在, 每当伊薇特认为自己已经感受过最深刻的恐怖, 但不久之后又会有一次新的惊喜刷新她的认知。

无法触及的不可名状之物,人类的智慧和意志不可能推导出任何可靠的结论,理智的拐杖只能支撑人在有限的、属物质的陆地上行走,要向对抗未知的属灵世界,孱弱的拐杖不过是一种自我欺骗和自我安慰,扔掉它则要冒着巨大的风险。

也许会被欺骗,也许会被愚弄,早在达菲尔德岛上,伊薇特就领教了沉睡造物主扭曲她意志和感官的魔力,她像是一只傀儡,按照祂的意愿起舞,却认为自己是对的。

无论是栖光之卵的劝诱,还是沉睡造物主的蛊惑,她都充满不安和恐惧,被完全负面的状态支配。

但现在她却有着莫名的安宁,即使知道尤利西斯和混沌的永恒之蛇有关系,她也想要去相信。如果这也是骗术的话,根本就毫无胜算,一位古神总不至于要如猫戏鼠般的折磨她。

铅灰色的城市下,伊薇特的笑容染上灰色的阴郁,让人想起像哥特小说中必然招致不幸的受诅者。

“你还记得和我讨论过的《利维坦》吗?”尤利西斯突然问。

“那是一本有趣的政治学著作。”

“国家的意志是由无数个体的想法和利益,互相妥协、斟酌得到的,但我想,不仅仅是国家,也许古神的本身也充满着矛盾。”

伊薇特一时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此时正是伦敦最繁忙的时候,工薪族挤在双层公共马车上,有的还在咬着三明治,商人推着小车沿街叫卖蔬果,职业喂猫人携着动物下水切成的小肉块走街串巷……嘈杂、吵闹,却让人感觉如此真实地活着。

“古希马利翁善于雕刻,他用出神入化的技艺雕刻了一座象牙少女,她是如此美丽,只有凝聚了作者的全部才华和爱意才能诞生,因此他再也没办法把爱分给任何凡俗的女人,于是把雕像当做了自己的妻子……我想说的是,这个世界同样是沉睡造物主用醒时的全部意志创造的,祂在这个世界的表皮之下做着梦,就像一个完成了作品后小憩的艺术家,梦中满是祂辉煌的画作。某些程度上,祂一定也至少有那么一点沉迷自己的作品,不想从美梦中醒来,即使这和祂原本的理想和意志相悖。”

伊薇特认真想了想,不禁觉得好笑:“倒像是一个懒床逃学的孩子。”

没人知道古神是怎么想的,这种假设听听也就算了。

她本以为这只是尤利西斯个人的主观猜测,或者单纯的安慰,然而说完这段话的他却第一次直视了她的眼睛,让人感觉他是很认真地这么认为。

古神在做梦的时候也会感到快乐吗?如果祂有这种情绪反应,那么神灵更喜欢梦见什么事物?

……

在坎特伯雷大教堂,圣座再一次收到了尤利西斯来访的消息。

“这次我来,是想和你谈谈关于‘天秤’的事,前几天她已经突破了第五源质。”

听了他的来意,圣座眉头一皱:“她成为超凡者时间并不久,为什么这么快就达到了第五源质?难道这背后有别的原因?”

“她和我源自同一位神灵,所以我当初才会暗示她留在我身边做事。”

圣座当即就失去了笑容,他站起身,颤颤巍巍来回走了几圈:“您一直没有告诉我实情。”

面对友人的指责,尤利西斯平静地回答:“这的确是我的过失,根据我的观察,她并不是那种野心特别强烈的类型,反而有些消极颓废。我原以为她不会那么快,但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人,这个世界总会想尽办法推动她前进,让她触及第十源质。”

“今后将会带来多大的灾难?”

这就是尤利西斯觉得最难以回答的问题,他不能完全理解人类的想法,但他知道,人类一直对于自己未知的、无法掌控的东西存在着恐惧,如果让伊薇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就可以根绝她可能造成的一切好处和坏处,那么绝大多数人类都会想让她死,就连圣座也不例外。现在的他根本没想过伊薇特是自己一侧的人类,而是把她当做了潜在的麻烦。

可要是照实说……

尤利西斯几乎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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