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下祭祀所的密道里, 赛琳娜借着手里发出微弱光亮的牛油蜡烛,小心翼翼地在潮湿的石板上走着。
现在的她早已知道,这里不过是一个圈套。刚进来这里不久后, 她就被一群虫子袭击了——她一生从未见过这么多虫,那种密密麻麻、互相重叠了好几层的蠕虫虫群,让人想起满载归来的捕鱼船货舱里的情形,任是再胆大的人看了也会头皮发麻。
赛琳娜当时也吓得六神无主,慌忙中甚至不慎被自己的裙摆绊倒在地上,眼看就要被一群虫子淹没, 但她离家前灵机一动携带的巫毒药水救了她的命, 她惊慌失措之下,想要抓起手边的一切东西,奈何身无长物,只得摸到这只坚硬粗短的试管。
她一边蹬着腿往后缩, 一边拧开了瓶塞,试图把试管里的剧毒泼向虫群, 但这药水的效果比她想象得还好, 随着一股淡淡的墓土气息扩散开来,虫子纷纷四散逃离, 像是十分厌恶这样的气味。
哼,埃德温那家伙,虽然大多数时候都靠不住, 但偶尔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惊魂稍定, 赛琳娜振作了精神, 从墙上的烛台取下一支蜡烛,用光亮给自己壮壮胆。
随着她所到之处,虫子们如潮水般退却,露出其下一团肮脏的污物,看起来只有大一点的狗一般大小。
等到赛琳娜举着蜡烛仔细审视这团横在她必经之路上的东西,却悚然发现,这竟是一个人的残骸?!
它仿佛是髋骨的部位,带着一部分肚腹的皮肤和大腿,就在刚在,虫群想必在这上面举行过一场盛宴,这些恶心的小东西一定最喜欢内脏,因为这部分已经被掏空得干干净净,接下来则是肌肉和脂肪,最后才是皮肤骨骼,因为骨头上虽然有细小的缺失痕迹,皮肤也被蛀蚀过,但比起肉的缺失程度不算什么,更像是那种挤不进中心位置的边缘虫子们饥不择食啃掉的。
赛琳娜一阵晕眩,仍然有些后怕,要不是自己聪明,恐怕现在已经遭受了同样的下场。
蜡烛已经点燃了一段时间,显然这里不久之前才有人来过,究竟会是谁呢?
她不敢久呆,这里的入口处连通着村外的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不断涌入同样的虫子,它们苍白肥腻,长得像是大拇指粗的蛴螬,长着很多三角形小牙齿的口器十分狰狞,尽管它们在尽力避开赛琳娜手里散发出来的气味,但她不敢赌接下来会怎么样——在缺乏食物的情况下,它们已经开始互相吞噬,然后飞快蜕皮,开始下一阶段的成长。
那些虫子渐渐长大,变得有些像是她和西尔莎小时候看到邻居在屋后埋下的“计划外的婴儿”,那种如同人类和昆虫未成形的蛹揉捏在一起形成的模样是她多年的梦魇,如今却再一次清晰地记忆起来。
有一个她们之间的秘密,赛琳娜谁也没有告诉,小时候西尔莎经常做梦,她醒来总是会对赛琳娜说一些奇怪的事,其中包括一段异想天开的探讨人与神灵关系的对话。
“赛琳娜……我总感觉有些害怕,神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祂为什么要赐福于我们?我们对于祂又有什么样的意义?”
“我想是出于仁慈和怜悯?反正村里的女祭司们是这么说的……”
“不,赛琳娜,恐怕没那么简单……比起永远存在的神,我们的一生太短了,根本看不到那么长远的东西,又何谈了解一个不朽的未知呢?如果鸡舍里的鸡会思考,恐怕也会认为我们是仁慈的神吧?我们给它们带去了食物,还保护它们免受狐狸和狼的不适,给它们舒适的住所抵御寒冷和雨水……如果我是它们,一定会对照顾自己的主人感激涕零、顶礼膜拜的。
可如果……如果有一天,主人到了需要招待朋友的日子,就算他当着我们的面磨好了屠刀,然后发出喂食的呼喊,我们也……也同样会欣然跑到食盆前,满怀期待地等待不存在的谷物吧?”
赛琳娜忘不了,说这话的西尔莎脸色苍白,满眼都是恐惧。
不知怎么的,赛琳娜想起了西尔莎最害怕的虫子——螳螂。准确地说并不是螳螂本身,而是它体內长的另一种虫子,在蝉、蚂蚱中也出现过,但螳螂最多。小时候,她们夏天常在溪流边玩,有时候会看到有螳螂在水流中手舞足蹈,像是游泳一样,这些螳螂往往肚子胀鼓鼓的,如果一直看着它,过一会就会发现它肚子涨破了,从里面钻出一种比麦粒更细、却有一两尺长的、像是铁丝一样黑褐色的光滑长虫。
听大人说,那种虫子叫做铁线虫,是寄生在虫子身上的虫,它会控制螳螂的思维,引诱它投水而死,然后钻出来在水中产卵,繁衍下一代,西尔莎目睹它出现的过程后,害怕的不行,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也许神祇对人来说,也是差不多的东西。
现在仔细回想,那些残骸中大部分都裹着小女孩轻飘飘的衣裙布料,也就是说,村子里的祭司们也许是最早的受害者。她们残破的身躯、悲惨的死状,就是虔诚侍奉神祇的报酬吗?
饲养她们的主人来了,这次祂不再带着谷物,而是握着屠刀。
现在赛琳娜有些后悔,她应该像西尔莎一样早早离开这里的,但对于不老容颜的渴望,让她不惜铤而走险……好在她选择了一个合适的盟友。
她握紧了手里的试管,也是她现在唯一的依仗。
末日之钟早已经确定,村子附近的湖泊下一定存在某种东西,计划中,她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