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共同体会过绝望。

一些早已远去的记忆从阴暗的深层缓缓涌出,一开始只是断断续续, 后来渐渐连成一片, 仿佛老旧电影斑驳的胶卷。

记忆中的脸时常在变, 在一男一女中互相切换, 他们约四五十岁的样貌,脸上有刚浮起的皱纹和日益增多的白发。

那两个在另一个世界被她称之为“爸爸”、“妈妈”的人。

尘封的片段在不断闪烁, 有时候竟化为了连续不断的闪光:他有了新的活计——在下班后驾驶顺风车赚取外快,减少了来医院的次数,而且每一次来常常没聊两句就在床边打起了瞌睡;有时视线中的场景又变成了女人在削水果, 一边乐观地解释一项据说很有效的治疗方式。

这些都让她感到一种沉甸甸、压抑的责任感,而另一些则会带来悲伤。

像是被水滴打湿过的病历单,泛红的眼角,需要匆忙走出去接的电话,或是不经意间听到的交谈“……你知道谁最近想买房子吗?我正好有一套打算脱手。”

过去的事如笔直的剑指向病床上那人,而这柄双刃剑同样给使用它的人带来了痛苦, 无论如何, 至少她们在痛恨自己的方面是一致的。

“够了!”病床上的人死死捏着床单, 表情阴郁变幻不定。

“‘我创造了你, 为的是割裂痛苦, 让你替我承担’——你是这样告诉我的, 但实际上,疼痛尽管可怕, 却不是你最畏惧的, 你真正害怕的是无望的等待, 害怕自己像无底洞一样吞噬了一切后死去,彻底毁了他们的人生……对软弱无能的你来说,像那些真正坚强的人那样乐观对待一切,最终战胜病痛成功康复是绝无可能办到的,你怀疑再多的钱也不过是延缓你的死亡,徒然增加所有人的痛苦……你总是拿起药片又放下,在一死了之和继续面对上面犹豫不决,一心看着下方、心中盘算着放弃的人怎么会攀登上坡顶呢?所以你需要一个人,代替你面对你真正害怕的东西,”

“但这样不好吗?!”她大声打断她,“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悲观沮丧的人,我替你承担了痛苦和绝望,这样你就能更加从容面对一切不幸,我们因为分离变得完美,如果当初我们不这样做,你认为结果会变成什么样?”

有谁注意到过医院的窗户吗?她在人生的前二十年几乎从未在意,但在确诊入院后,她躺在病床上无所事事时一眼看到了那些窗户,它们被设计成仅能开启到脑袋通过的大小,这个细节背后隐藏着一个晦暗的可能——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怎样的人们使得它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那些人一定也是曾面临和她同样困境的人,那么他们在选择结束以后,是否真正得到了永恒的安宁呢?

阴森的诱惑时时刻刻在吸引着她,使她不堪重负,想要松开手,从上面一跃而下……

“但现在是不同的……”她手指缓缓拂过刀刃,锐利的锋芒让她指尖一凉,紧接着又变得微微发热,艳红的血缓缓滴落,“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比以前更加复杂和诡异,掩盖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你说的没错,掩盖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病床上的人吃吃笑着,“但可以阻止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你究竟对我隐瞒了多少?你想要达成什么?或者说避免什么?”

“来到这个世界,你快乐吗?”病床上的人没有回答,转而问她,但随即又自顾自说着,“我想你应该是幸福的,虽然都是伪装和扮演,但比起以前切身感受到自己一点点滑向死亡,内心绝望害怕,却还要表现出乐观开朗的样子,现在的你扮演一个善良温暖的拯救者,要显得容易得多吧?

你想过要回到以前的世界吗?有着健康的身体,甚至可以保留现在的超凡力量,如果未来有一条路通往这个结局,会期待吗?

或者你更喜欢这里?那么要是你有能力获得永生,让高悬在这个世界上的威胁——那些古神、眷族什么的彻底消失,凭借你的人脉和能力,你甚至可以控制历史的走向,让这个世界变成符合你心意的模样,比如你期望的繁荣乐土……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但你希望变成那样吗?”

病床上的人说着,她每一个句子都揭示了一个辉煌的未来,然而不知为什么,她的语调却充满悲伤和彷徨,最后竟怔怔流下一行眼泪。

“你想表达什么?”她心中一动,如果说对方预示的未来对她没有吸引力,那必然是谎话。

前世的父母过得还好吗?自己过逝以后,他们能否从悲伤里走出来?当他们老去时,需要人照顾,又会怎么样?养老院里面的护工是否能尽心照料呢?

还有这个世界可能即将发生的事,按照原本的时间线,距离一战也不过数十年时间了,这个世界还会发生少数人以国家版图为游戏场,用大多数民众的生命为棋子争夺权力的血腥游戏吗?加入了外神的影响,它又是否会变得更加残酷?

如果我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果然你还是想的……”她轻轻说,“我看到了这样的可能,但我会永远保守这个秘密……永远不会告诉你……”

“随你怎么想,但这一切是时候结束了。”

“你是想摆脱我吗?觉得我是无暇完美的你仅有的污点?确实……和你比起来,我既阴暗又软弱,没有勇气对抗困境,也不太讨人喜欢……但正是这样的的我,却让这个世界的某些存在认为更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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