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轰隆隆的火车发出巨大的噪音并缓缓停下, 也没有传来任何爆炸声, 尤利西斯松开手,任手中的断肢滑下, 重重掉落在铺满落叶的林间空地。
生成和湮灭是这个世界上永恒的游戏,自然界存在某种双重性, 它有时是艺术家,用出神入化的笔触描绘着宏伟的画卷,它将沸腾的岩浆凝固为“巨人之路”、抬升雪白的石灰岩铸就圣洁的山峰、在夜幕上拖曳着绚丽的极光……而有时它又是恶作剧的孩童, 毫无理由地转眼就将这些稀世珍宝悉数毁灭。
尤利西斯身上偶尔也会体现这种双重性, 他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艺术家, 对于人和人创造的一切,他无疑是喜欢的, 但那种喜欢很少针对于某一个体,就像诗人歌颂一片美妙的薰衣草田,他必然喜欢这种香气馥郁的植物, 然而他也并不觉得自己进入田中享受宜人的大自然, 同时踩踏毁坏掉一部分有什么问题——只要程度不是很严重的话。
诗人不会为鞋底黏上的是这朵花还是那朵花而纠结, 对于花本身来说,这是一种公平又有些残酷的心态。但就在刚才,尤利西斯看到了蜘蛛怪人眼中复仇的快意, 突然内心被孩童的一面占据。
他像是捉住讨厌的虫子似的,面无表情地一点一点将它的肢体扯了下来, 这一切只是因为他毫无理由地想要那么做, 而不是平时的“应该这么做”。
艺术家是逻辑理性的一面, 孩童则是混乱无序的一面,随着火车的停下,他罕见的孩童面渐渐退去,看着自己手中支离破碎的人类肢体,艺术家的一面又回到了他身上。
即使花中有一部分腐败的感染源,诗人不会因此憎恨某朵花,除掉它也是一种理所应当的中性行为,是为了整个花田的健康。
他本不该有憎恨。
尤利西斯一瞬间有些迷惑,但他马上把注意力移到尸体上。
幸亏头还是完整的……尤利西斯捧起完好的脑袋,轻巧而小心地打开了头盖骨。
颅腔里是一颗显然病变的大脑,它的灰质部分展现了各种各样的怪异形貌——有的长出了像是密集蛆虫般蠕动的肉芽,有的如海绵蛋糕般疏松多孔,有的则像是石榴子房似的由一簇簇半透明的水泡占据……然而它的病变区域却集中在某些区域,比如额下回后部的运动语言中枢、颞上的听觉语言中枢、额中回后方的书写中枢等等……
关于人格、记忆、思考的部分却仍旧保持正常脑灰质的形态。这让尤利西斯想起了轮船底部被划分为一格一格密封的隔离舱,这种具有创意的发明让船只在某一部分被炮击穿透后,海水也只会灌入其中的一小格,使得船不会因为一点小破损就沉没。
看来最近流行的对大脑区域进行功能性划分的“颅相学”尽管存在很多谬误,但仍然为有心人提供了思路,使得他们把类似的原理用在了探索超凡领域上。
这可不太妙,不知道前阵子丧仪女士在欧洲大陆探听到,关于某些超凡者秘密社团近来涌现出好几位高阶成员的消息是否与这存在联系。
但愿不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