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离开长安去了封地,走得匆忙连宫都未回,好像为了躲谁似得。
大监也走了,离开人世间。虽然这些天有了心理准备,可是还是忍不住心底的难过。她不便出现灵堂,于是扎了一盏莲花灯,亲手做的。夜晚坐着小船,将它放入月宴湖中。大监说他是小时候家中贫寒才会进宫的,但凡吃得上饭,谁会将孩子送到这。愿他来生能生在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中,再也不会将他抛弃。
她亦要离京,本来回来就是因为大监病重,如今人走了,她也没有再留的必要。耳畔想起绛羽侯所赠的厚礼:九年前太国舅陆大人在临近雍州城的郊外置办一处庄园,依山而建,是隐蔽清净之所。可是这么多年,除了陆大人及管家,陆府其余人谁都不知晓那里的,自然也没去过。殿下若是有空,可以去瞧瞧。
以及别有深意的提醒:“不过殿下可莫要打草惊蛇。”
虽然卫大人威名在外,名声不大好听,可是她想不出需编这么个谎言骗她的必要。不是谎言,那就是真的了。
九年前,这个数字令桦绱很难不多想。若是别人,别说置办庄子,就是建所宫殿又与她何干可是陆大人,就不一样了,风吹草动都有令她警惕的必要。
郊外、隐蔽清净,无一不透露着一个讯息,要避人耳目。有什么需要如此谨慎,不能令人知晓
既然绛羽侯提醒她莫要打草惊蛇,那派谁去好呢
正想着,小船剧烈晃动一下,立于船头的桦绱一时不稳,广袖被胳膊带起,霍然空中打旋,就像一只翩翩的蝶。来不及高呼,摇晃间就要向湖中跌去。一时三道身影水上略过,落入这边船只上。
两道是后面船上的连翘与小乙,一道是对面的游客,等桦绱被扶稳攥着胸口衣襟惊魂未定,轻轻呼了口气抓着有力的手臂缓缓转身,本以为是小乙,没想到是位年轻的公子,没见过,面生的很。眼皮内双,肤白貌秀,一副俊朗模样,比一般世家公子多了份豪爽洒脱。
这船只小,只能容四个人。一个摇桨的小厮,海棠兰芗与桦绱三人。而如今连翘小乙再加这位深色半臂长袍公子,小船好像有往下沉的意思。小厮缓过神忙说道:“客官,超载了。”连翘给小乙使了个眼色拉着好奇观望的兰芗上了后面的船。
“多谢公子搭救。”这公子动作迅速,片刻立于桦绱身后,扶她稳住身躯。
小乙拧眉不动声色的细细瞧看这位出手相救他家主子的年轻人,为何觉得有些眼熟,就是记不起来哪里见过。又看了眼这公子刚刚坐的小船,同行的是个长相极为普通的男子,但是一瞧举止就是习武之人。
海棠刚刚也跟着心惊,又看着这飞身而来搭救的公子,一时好奇瞧得出神。小船行驶自然不稳,险些坐倒。小乙边苦想,边伸手一把握住海棠在空中极力想抓住什么的手。稳稳当当扶住,小乙注意力还在这公子身上,不曾注意海棠端静的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
“姑娘为谁放灯”一瞧颜色又出声疑惑道:“是在祭奠谁。”这公子回到自个的船上,两艘小船并行往回去的路行驶。
“一位长辈,刚刚故去。”大监虽是内侍,但的确如同亲人一般。桦绱低首,手中拿着玉石小葫芦瓶,深陷回忆。
“在下可否打扰到姑娘。”见桦绱好一会沉默不语,歉意的问道。
“无碍。”桦绱抬头淡淡一笑,静默而美好。
船停靠在岸,他们上了岸,迎面一家四口欲坐他们刚刚的船游玩。父亲先上了船,转身去扶怀中抱着女儿的妻子,可是七八岁大的儿子独自立于岸边,踌躇间不知该怎么上船。这位公子瞧见了,握着孩子的手送他上了船,孩子一踩船晃荡了下,手肘拐在公子的腰侧,令公子神色一顿,闷哼了声。
“你受伤了”本已抬步打算离开的桦绱停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盯着他问道,水眸倒是起了波澜。
送完孩童,转身诧异的望着桦绱,不以为意的说:“小伤而已。”
桦绱转身面对着他,重新细细端看他的眉眼,他的身形,迟疑的说:“你。”
“什么”驻足片刻,不明所以的走上前来询问。
“没,没事。”莫非是那夜受伤的黑衣人,身形倒是很像,劲瘦顷长。他为何会被陆铭远追杀,身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二人并行,状似无意的问道:“公子为何会来月宴”为何还在长安,陆铭远即使被她质问,可是明着不追查,暗地里岂会不搜找。
走在外侧,挡开迎面而来的人群:“儿时便心心念念,可是没来成。”他离家出走,银两花尽,哪还有钱住月宴。寻不着打杂的地方,饿的昏倒,被对面店家老板救起,这家店竟然是男子卖笑迎客的地方,是他不愿提及的过往。某日被**熏心的廖家公子瞧上,非要拖着他出馆子,那时他十四,半大少年,长的瘦,被拖行而出,老板都拦不住。要不是恰巧被乘马车路过的公主撞见,他大约会动手杀了那猥琐少爷,即使他的父亲是刑部尚书可这样一来,将要惹出多大麻烦。
还记得公主一身男儿装扮,清秀的模样,耳边听着公主内侍吼得那句:“你知晓他老子是谁”真真拽得很。他还以为是某高官公子,毕竟长安最不缺的就是高门贵胄,只是没想到这小公子的确尊贵。
他随着康王殿下离京,离京那日坐在马上,瞧见驱马飞驰而过的两名英俊少年,听路边几位激动惊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