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妮歪在山脚的一块石头边上,哭了许久。
眼泪在石头上打湿了一片,又沾湿她的衣衫。
可到最后,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哭了。
因为不是丁家亲生的?
好像也不是,不是丁家的孩子,从丁老太把她赶出来那一刻,似乎就不那么重要了。
她当时也哭了,以为自己从此没了血亲,孤身一身。
谁知道,这血亲原本就是没有的。
如此算来,丁家对她还是良善的,养了她这么多年,还一直瞒着她这个事,让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有家的,是有依靠的。
如果她一开始就清楚,她是捡来的,是没有父母,那又会怎样?
傻妮想像不到,也无从想像。
她慢慢从石头上起身,擦干了眼角的泪痕,虽觉得胸口某处,空出一大片,但似乎没有很糟糕,反而觉得自己身上轻了一些。
或许从此以后,真的可以不与丁家来往了,她想。
转身要回之际,目光扫到了后面的人影。
再一细看,竟然是于渊。
不知他来了多久,风把他的头发都吹乱几许。
一袭银灰色衣衫,也被风吹起一片衣角,洒洒然然,随风向身后卷着。
已是春末,他换下棉衣,更显清瘦,本来就往上拉的眼角,此时带着几许忧虑,静静看着她。
傻妮想朝他笑,可不知为什么,刚才把自己安慰的好好的,一看到于渊,突然鼻子又是一酸。
就好像很多人,本来给自己建好的壁磊,然而亲近之人只要问一句“你怎么了”,就会全线崩溃一样。
傻妮咬着嘴唇内侧,尽力不让自己难过,却也没能给于渊一个完整的笑。
所以于渊说:“笑不出来就别笑了,不必在家人面前如此。”
一句话,她眼眶里好像注满了水,直往外溢。
明明不想哭的,可眼泪就是一直往下掉。
她忙着拿手去擦,可越擦越多,嘴里还努力分辩:“我没事的,真的没事,大公子不必担心。”
于渊往前走,走到她面前,抬手代替她,用拇指腹,轻轻把她刚流出来的泪抹掉。
眼睛暖的好像揉进了和煦的阳光,直照进傻妮的心底,把她之前湿湿的心情暖成一片。
于渊甚至都没说,只是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也没靠在一起,中间还隔着一条缝,但衣角叠衣角,傻妮的发丝,也扫到了他的脖子和下巴上。
鼻端是她头发上的草香味,身上还有几许药味,都是熟悉的。
确实是熟悉的。
毕竟同床都那么久了,还顾虑什么呢?
这么想着,他又把她往前拉了一些,彻底圈进自己的怀里。
怀里的人,娇小而柔弱,安静乖巧靠在他胸前时,像一只小兔子,两只净白的前爪,就那么拍在他胸口。
于渊莫名有些想笑,“你这样捂在我身上,可还好?”
傻妮抬头,茫然看他,还没明白意思。
于渊的眸光就从她脸上,慢慢移到她捂在自己胸口的手上。
那傻丫头,像是被烫到了,瞬间把手收了回去,眼里刚才湿意也退尽了,惊慌地说:“我……我……我不有意的。”
于渊点头:“嗯,我知道,没有怪你,按着就是。”
傻妮哪里还按得下去,两只手紧张的都要把衣角搓烂了,也不敢抬头看于渊。
耳朵尖红的像点了红珠,脖子根也红。
于渊到底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也微微松开了一点手臂。
没再提丁家的事,只道:“走吧,家里午饭都快好了。”
傻妮轻“嗯”一声,跟着他往回走。
走了两步,又忍不住问:“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于渊侧头看她。
傻妮道:“奶奶把我赶出来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这事的。她那时候已经明说了,我不是丁家的孩子,叫项希音,可我都没往别处想。”
于渊个子比她高许多,这么侧身看她,正好看到她的发顶。
刚才被山风吹乱一些,他便抬手,干脆在上面再揉一把。
看到她慌忙去护头,又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慢悠悠地说:“谁会没事往这上面想?”
见傻妮不说话。
他又道:“有亲生父母也不过如此,我已经好些年没见过家人了,雁之也是。
咱家里那两个小崽子,你是知道的,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害死。”
傻妮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不敢相信地看着于渊。
他却淡定的仿佛在说天气:“不但如此,他们还看到许多亲人死在眼前,那血都溅了他们一脸一身。”
傻妮:“……”
她忘了自己,觉得大小宝真的太可怜了。
不知道亲人是谁,哪有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杀死难受?
于渊却没在这事上多解释,继续往下说:“还有牛林他们,你也没听到他们谈及父母妻儿吧?
咱们这一家里面,要说被家人宠着长大,现在还在身边的,似乎只有白姑娘了。”
他多少有些嘲弄地道:“你看看,世道太乱,大家都差不多,所以以后结伴为家就是。”
*
孟氏带来的狂风暴雨,在于渊嘲弄的语气里,突然就微不足道了。
大家都一样,全是没有父母,没有家人的,有人还比她更惨。
连丁老太,都只拜块无字的牌位,好像丁家从来没有祖仙一样,那还有什么好伤心的呢?
可能还是伤心,但人就是有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