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翰稽首三拜后,李泌才轻轻说了句“起来吧”。
哥舒翰抬头看着李泌,心说不对啊,学宫这边的人都说,小先生收弟子必问三句话,“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愿不愿意来书院读书”。
现在他什么也不问,是不是不想收自己啊?
李泌又道:“哥舒翰,你先前害怕被长安县尉抓了去,所以骗他说来长安是为了找我求学。”
哥舒翰赶紧说道:“不是不是……”
李泌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等他自己也觉得再狡辩下去没什么意思了,才说道:“虽然你那会是这样想的,可这半年你能收敛性子,安心在这里做事,已经算是在这里学习了半年了。”
哥舒翰愣了一下,转脸看向苏焕,苏焕对着他笑了笑说道:“小先生的治学修身之道,就在于从身旁点点滴滴的小事做起。
这半年我让你打扫庭院,收拾马厩,还有看护庄稼,就是让你明白一件事情,要能耐住性子,撇开面子,铺下身子。这样,你才能在这里有所得。”
纨绔子弟哥舒翰,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来到这里,就被安排做最苦最累最脏的事情。
可不做不行,那位独眼县尉每次来这里都会问苏焕,这哥舒翰到底适合不适合读书,还说长安县大狱里,缺这么一位身强力壮的苦役。
就这么着,哥舒翰硬是咬牙坚持了大半年。现在,他做事已经很自觉也很用心了。
李泌说道:“哥舒翰,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书院能教给你的事情不多,只有磨练你的性子,让你变得成熟起来。”
哥舒翰明白了,自己先前只是一块生铁,李泌这是在一锤一锤的让自己成为一件有用的器物。
李泌又说道:“哥舒翰,你已经三十多岁了,比我年长许多。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留在这里继续学习,这里有信安王和裴将军等人,他们可以专授你带兵打仗的本事。
二是你可以离开,我保证没人会因为你不守孝直之事找你的麻烦。只是,以后不能说来过这里,也不要说认识我。”
李泌说完后,哥舒翰想也没想,“咚咚咚”就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抬头说道:“小先生,我已是熟的晚了些。若是再像先前那样,我哥舒家到我这里就算完了。我愿意留在这里,即使没有弟子名分,我也要留在这里学习。”
李泌点头道:“许你三年时光,到时你自己离开,不要让这里的人为难。”
哥舒翰再次磕头,起来时已是血泪满面。
很多人都在猜测李泌为何没有收哥舒翰为弟子。猜了很多原因,最后还是武明娘在回书院的路上对李泌说,“你不收哥舒翰为弟子,是不是因为他只想着哥舒家,而不是要为天下人做事啊”?
李泌点头道:“齐家治国平天下。对各人来说,好像这顺序是对的。阿姊,就没人倒过来想一想,这天下太平了,国家也就太平,而各人的小家自然也就有太平日子过了。
所以说,大丈夫当以胸怀天下为己任,只一味记着光大门楣,这世上有点风风雨雨,就会让那点骄傲烟消云散。”
武明娘道:“这道理是不是就像是河里的水,只有大河里的水多了,小河才会有水。反之,就是小河里水再多,也不够大河吸的。”
李泌看向她,一脸赞许的样子,然后说道:“哥舒翰不是郭子仪。他少时读书不多,现在年纪又大了些,脑袋里的有些东西已经固定成型了,要改变不易。”
接着,李泌又说道:“书院教授的这些东西,很多年纪大一些的人,一时半会的还不能接受。若是一味地灌输给哥舒翰,他只会有选择的接受。所以,这里可以教给他一些带兵打仗的知识,却不能收他为弟子。”
武明娘对李泌说的那些道理,也是经过了一个消化过程才完全明白的。现在他这样说,武明娘就更是明白了。
两人一路说着,就这样回到了城里。快到书院的时候,两人都看到有一个人正蹲在书院门口的台阶上,看到他二人回来了,那人才起身站了起来。
李泌一见这人就笑着说道:“张县尉,怎么不进去啊,蹲在这里给书院看门吗?”
这人正是把哥舒翰送到青上学宫去的那位独眼县尉。看到李泌二人,他笑着说道:“我倒是想来这里看门。要不,你把张老将军赶走,这门我来看。”
话音刚落,就听书院大门哗啦一声打开了。随后,张忠亮走了出来,朝着张县尉吼道:“张小敬,你是要抢我的差事吗?还有,我老吗?”
张小敬赶紧换了一副笑脸,对他说道:“在下怎么敢抢张将军的差事?我不过是说说而已,张将军莫要生气,你还不老,还可以上阵杀敌。”
张忠亮朝他哼了一声,说道:“你真的以为我老了吗?想糊弄我,你还嫩了点。”
说完,张忠良又转脸笑着对李泌二人说道:“听到马蹄声,知道是你二人回来了。”
李泌对他说道:“谢张将军挂念,书院里可好?”
说着,李泌从武明娘手里接过马缰绳,将两匹马拴在门口的栓马桩上。
张忠亮想对李泌说什么,可转眼看到张小敬就不说了。
李泌看着他俩人笑了笑,心说这两位见面就吵,是天生的冤家吧?
李泌一边拉着张小敬,一边说道:“张将军,小敬兄不是外人,有话但说不妨。”
张忠亮盯了张小敬一眼,恨恨地说道:“今日不把话说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