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前的一天,从东都那里运来的第一船谷米,终于顺利的停靠在集津仓外面的码头上。
这粮船并不是直接从洛阳来此的,而是先停靠在崖柏仓那里,等黄河水势稍缓以后,再度启运的。
这船米先是走水路,再走旱路,又经过匠人们开凿的十八里山路,再次装运上船,这才来到这里。
裴耀卿和李泌看着写有“洛阳太仓”字样的粮袋,两人竟然眼中都是隐隐有泪。
不容易啊,太不不容易了,两人都是摇头叹息着。
可虽是不容易,可也比先前容易了百倍不止。而且,即使是如此波折的转运,这运费竟然比先前一船竟然省了三百多文。
裴耀卿算了一笔账,转运二十万石粮食,只运费就能省出三十万钱。而这笔运费,户部早就如数拨付给裴耀卿了。
“小友,圣人曾说过,漕运一通,两年内转运二十万石粮食,便算我大功一件。可小友你看,这一船粮食便是二百余石,今日还有十余艘粮船可至,这仓里今日就会有近三千石粮食。
这二十万石,我预料明年之内就可转运完成,想来这灾年已是无虑。只是,这省下来的运费……”
此时李泌正看着那些搬运粮食的人,把一袋袋粮食从船舱里搬出来,然后担在肩上,踩着那条忽忽悠悠的跳板来到岸上,就想着此处应该搭建一座传送装置。那样,卸船的速度就会快许多。
裴耀卿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心里正想着这事。所以,裴耀卿说的什么他也就只听了一个大概。不过,省下来的运费这话,他是听见了。
“省下来的运费啊?”李泌扭头问道。
“是啊,小友,户部是按照往年运二十万石粮食所需的数目,拨付给的运费。这新开的漕运,需要的物力人力,和在路途上的时日都大大减少,自然就会有余钱啊!”裴耀卿说道。
“呵呵,竟有这好事?”
李泌想起大包干这事来了。按照裴耀卿和朝廷的协议,这些钱朝廷可是管不着的,都由裴耀卿全权处置。
裴耀卿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说道:“小友,莫非你看上这些钱了吗?”
李泌瞥了他一眼,说道:“老友,你还是不了解我啊!我是那么贪财的人吗?”
裴耀卿呵呵一笑,也不多说什么。
李泌叹了口气说道:“只三十万钱,你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是我……”
“要是你咋样?”
其实,裴耀卿也想用这省出来的钱做点事情。按照惯常的作法,只要钱没花完,余钱就要交还户部入账。
可这不是大包干了嘛,这些钱就由裴耀卿处置,不用非要交回去,裴耀卿便想着用这些钱做些事情。
可做什么,此时他还没有想好。
李泌道:“要是我啊,就拿这钱再运来一些粮食,把常品仓装满了。一旦城里粮价出现波动,就用此仓的粮食平抑粮价。”
一听这话,裴耀卿笑了,说道:“我正有此想法。”
李泌又说道:“那你可要想好了,等你把二十万石粮食转运到这里来,可就是明年的事情了。常平仓满仓,就是又一年以后的事情,说不定那时你已经不是转运使了,这功劳可就……”
裴耀卿默默点头,抬眼看向远处,只见数艘粮船正朝这边驶来。
“小友,想数月前疏浚河道时,遇一险处,那些征调来的囚徒都不肯下水。倒是有一名民伕找到我,说要下水清淤。我以为他是看中那钱了,就想再多给他些。
可那人却说道,他是长安县人,谷米转运利在长安万年一地,实为这两县之福祉。故而,他不要钱。”
“后来呢?”
“后来,此人就不见了。”
说到这里,裴耀卿面有悲色。李泌明白那人被河水冲走了。
这时,裴耀卿又说道:“长安一百姓尚知此事利在长安万年,我堂堂一黄门侍郎,做事只凭良心,并没把那些功名利禄放在眼里。”
李泌一听这话呵呵一笑,说道:“老友胸怀天下,行事坦荡磊落,可为宰相也。”
裴耀卿早已知道李泌让他做这些事情,为的就是让他有一天能做宰相。
在做谷米转运一事和保证不饿死一人之事之前,裴耀卿并没有把李泌这话当真。可等这两件事情都有了眉目以后,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有宰相之才了。
两件前所未有之事都做成了,且做的漂亮做的利索,做的尽得人心。有这样的才能,不去做宰相那才是浪费呢!
于是,他说道:“小友,我已将谷米转运一事,还有城中粮价一事,尽书于表章中,上奏于圣人。”
李泌道:“这次你算是开窍了,知道给自己表功了。”
裴耀卿又说道:“本官觉得,本官还行,可堪大用。”
李泌笑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不过,我要告诉你,若是太子殿下此时也给你美言几句,那更是锦上添花之事。”
一听太子殿下,裴耀卿又有些泄气了。当初看到城里粮价疯涨,裴耀卿心系百姓,就觐见太子,要调运府库里的存粮,配合李泌压低城里的粮价。
可太子李瑛一心求稳,不想生出别事,就不同意裴耀卿调运粮食。最后逼的裴耀卿便擅自做主,命手下打开府库,趁着夜晚把粮食运走了。
此举很凶险,若是有人告裴耀卿一状,太子李瑛肯定和他不算完。好在李瑛后来看到粮价下落,百姓们也纷纷称“善”,也就装作不知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