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柃张口欲答,忽的感觉一阵令人心悸的奇异感受涌起。
他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清浅的海水下,洞穴幽深,仿佛深渊巨兽的大口。
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海恐惧萦绕心头,李柃压力顿生,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语也哽在喉间。
他并没有从海姬和这些鲛人大妖的身上嗅到敌对和杀机,这应该是汙渊洞本身的影响。
迟钝了好一阵,李柃摆脱这种影响,终于开口,笃定无比道:“绝无!”
海姬道:“好,那请进洞!”
李柃看了她一眼,转身跳进海水中。
在入水的一瞬间,李柃感觉全身上下一片冰凉,四周的波涛与鲛人族窃窃私语所发出的声音全部消失了。
空前的寂静随之而来,与此同时,那股诸般恐惧交混的压力却又油然而生。
复杂多变的心境影响着李柃的精神意志,令得他神魂不断波动起来。
突然,一股污秽的水流凭空而现,那竟是从自己身上析出的业障。
“我们好惨啊,凭什么你就能娶公主,当驸马,享受荣华富贵……”
李柃仿佛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的玄辛国内百姓受灾,民众哀嚎。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虽不曾作恶多端,但却的确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凭自己手艺实现阶级跃迁,凌驾于绝大多数国民之上。
这与善恶无关,不平,就会有怨,平,亦同样有怨!
“水压似乎变重了一些。”
李柃微微皱眉,不作多想,继续下潜。
“还我命来……”
曾经被李柃所杀的魔道修士,草莽散修,剪径强人哀嚎着,在下方十余丈处出现。
他们如同溺死的冤鬼,手臂伸得长长,想要将其拖入无底深渊。
不多时,李柃身上,背上,腰上,脚上就缠满了各种各样的冤魂,时而呈现人形,时而如同墨迹。
他被一大团毛发似的黑色海藻缠住,不停往下坠落而去。
随着深度的增加,沉重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形成莫大的压力。
但突然之间,雷光绽放,风火交织之中,一切烟消云散!
李柃突然明悟,自己如今所见的这一切,都是筑基之前所结的因果,只是随着功德加身,晋升筑基,早已消弭。
天道恒常,时时刻刻都有冥冥之中的意志感召和记录一个人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因果交织之下,报应不爽。
这是修士的业力和灾劫。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好人就一定有好报,坏人就一定会遭灾。
那是凡人理解的因果,不是真正的因果。
真正的因果,是强有强报,弱有弱报,因果循环,同样遵守着现实物质运行的法则。
诸般混沌因素汇聚之下,力量凝聚,最终能够发展成熟,才会以天劫的形式显现出来。
同时,修士之道,问心无愧,问心方是关键!
李柃回顾着自己过往经历的这一切,默默询问自己,可曾有愧?
答案是无愧。
于是,压力陡然一空。
“李柃,你好狠的心!”
“你个杀千刀的,我只是想睡你,你竟然杀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柃凭借识地神通,隐约感觉自己下潜到了至少百丈的深度。
曾经被自己杀死的幽魂宗林柔娘,渚元国清悠公主各自面目狰狞,满脸带血,凭空扑了出来。
原血鲨盗九当家也悄然现身:“老子竟然阴沟里翻船,栽在了你手里!”
连溧带着麾下一大群海盗,化身水鬼:“就你会捡便宜……”
然而在这时,一大群陌生的人影浮现:“恩公杀了这女魔头,替我们报仇雪恨,我们帮他呀!”
“打死这个海盗,在这里我们不用怕他!”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伙并肩子上!”
正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冥冥之中,那些死在林柔娘手里,死在血鲨盗手里的人也回来了,他们化身成为英勇的战士,奋不顾身朝那些过往根本无法触及的大人物扑去。
扁担,锅铲,菜刀,各种武器招呼,一下就是一道血口。
林柔娘被抽魂夺魄,丝丝缕缕黑烟掠过,不断将其力量带走。
连溧等人根本无法招架,手忙脚乱,不一会儿,重演溺水,腰斩,鲨噬诸般酷刑。
渚元国清悠公主满身大汉,也发出了凄惨的哀嚎。
李柃趁机摆脱纠缠,轻装上阵,愈发感觉轻松起来。
但不知过去了多久,又见四面八方,一座座金山银山,案牍公文压来。
“宗主,你好偏心啊!”
“凭什么我任劳任怨,为宗门效力这么多年,始终只是区区执事,我不服啊!”
“你们把我的灵香买去,转手就是好几倍钱财就手,我也不服啊!”
“恨啊,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该死的金钱修士……”
那并非死者,而是身边诸人发出的怨气。
李柃陡然一惊,忽的感觉,下方似乎出现了一头难以言喻的巨兽,正张开大口,等着自己继续落下。
此时的业障,已然不再是简单的人际因果,而是更多更加复杂的有形无形之物。
它们凝结在自己周围,纷纷扰扰,再难理清。
不久之后,更有剑修邢锋,九灵门的石玑子,以及易尘和高庆臣等人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