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怎么止住势头了?”
众人在城关上眺望着,上头的热血与激荡的心境随着缓缓归来的血衣军消散了些许——此刻众人眼底无不是一个疑惑,那便是这些军士原本意欲往黑水大泽伐妖斩圣而去,但是现今却显得有些雷声大,雨点小。
直到回转的时候,浩浩荡荡的大军聚拢在中央,那尊血甲被妖魔血养得愈发鲜艳的北荒人王在前,那尊失去了修为,神色颓靡的少年此刻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圣人,而是被原原本本拉扯回了凡间,尽管依旧受众人瞻仰,但是单论力量,已然当不上那声少年道尊了。
不过风姿却是依旧,没有人的目光中散去敬畏。
那少年面色苍白,嘴唇发干,看上去仿佛神魂受了莫大的摧残,但是目光依旧是有神的。
严洗将自己的黑色大麾取出,给张清和慢慢系上,盖住他有些残破的学子青衣,上头也未曾染上斑驳的妖魔血,不过倒是多了许多劫灰的痕迹。
这是一场超出一众修士们预期的大胜,也是一场以他们没法预料到的形式草草收尾的战争。
不过饶是如此,已经足以令人心潮澎湃,镇安千百年来与妖族的纠缠争斗之中,都少有这般的大胜了,这是一次足以录入朝中史册的战役。
而张清和,便是这一段历史的主角,在整个中天大界之内,都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幸存下来的猎妖人、血衣军士、天骄们,无一不心情激荡,他们成了一段历史的参与者,也成为了一段历史的见证者。
“万胜!”
“万胜!”
“万胜!”
有人目光狂热地看着那道素色长虹里的病弱人影,有人在妖魔尸堆里爬将出来,面露感激的迎着浩荡大军中心的那个少年躬身长拜,有人面露敬畏,有人身躯颤抖。
还有人在笑,还有人在哭——
笑的是长恨终雪,劫后余生。
哭的是同袍不再,故人难归。
镇安城中苍生百态,虽无修士,可大灾劫之下,修士与凡人是并无二致的。
天底下共通着一份心境与感情,见不平事郁结,见畅快事畅快,见花落伤神,见结实欣悦,这才算是人,视这许多珍贵如无物,只觉得矫揉,高高在上的玩意儿,那便是失了人性。
张清和紧了紧肩头的玄麾,里头恒春阵传来的暖意甚至使得他想贪心昧下这件好东西,他的消耗实际上并无想象之中那般大,也不过是勉力维持着苍白的神色罢了——这样才算得上是贴合常理。
吞嚼宝药之后的暖流不断修补着他神魂跌落的势头,又因为王执心的动作,他早已没有了第一次请神那般巨大的压力与后遗症。
“如何了?”
李退之作势关切地问道。
他实际上也是有伤在身的,然而这尊封疆霸主面色却威压如常,依旧是北荒之中那杆子代表着仙唐,似乎永不坠落的日月战旗。
一老一少两个镇安城里的主事人都在演,一个龙精虎猛的娃娃勉力将自己演得病弱,一个风中残烛的大修勉力将自己演得自若。
“多谢王上关心,清和并无大碍。”
张清和轻启发干的嘴唇,显得有些起弱,但是他与李退之的眼神交流之中却没有任何虚弱之态,只有着带着关切的问询。
反倒是关切起我来了?
镇妖王心底顿时有些失笑,这小童儿鬼精得很,可以压根没有看上去这般消耗过甚的模样,且看看他要做什么吧。
张清和自然是关心李退之的,要是李退之活不了太久,他怕是会被强行摁在这镇安城里,再也走不动,虽说比长安塾里安全,这明晃晃的地界可不就是给人放冷箭用的,君不见先前就连混洞境的李退之都着了道。
而且他可是吃了教训,别说是李退之,就算是这一群血衣军大修的灵元往他身周一搅和,没事也得变作有事了。
得让李退之懂他的意思,不然他得哭。
李退之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自己暂且没有大碍。又因为略微知晓了张清和的状况,止住了一众意欲关切查探他身体的大修。
这其中就包括了严洗。
这血衣军的大修青年先是疑惑,但是后来联想起张清和的一贯风格,眉头莫名地一展,舒缓开来。
张清和却对李退之并不大放心,他轻启灵视,细细观摩了那已然残破的大阵,看了许久,才得出还能撑上十年的结论。
李退之这尊人王都被他那怪异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
他挪开注视,向严洗轻轻示意,严洗当即懂了李退之的意思,开始吩咐善后的事儿来——
“回到城中之后,暂且将修士们辖制起来,待得发过道誓,再一一放出,包括我们自家兄弟,一个都不许放过。
张少郎尚且归元,今日之事的实情一旦走漏,你们都知道后果的……”
这下子不止大修们,连虎子和郭思成都面露凶光,带着审视看着城关上的修士。
孽龙戓俞还没死呢!
张清和现在就是镇安城里救命的宝贝疙瘩,谁敢把这个宝贝疙瘩在还不该浮出水面的时候顶到面儿上,那就是要他们血衣军的命,要镇安城的命!
好在先前妖族大圣封锁了十万大山周遭的天机,李退之也并未向外求援,不然现在怕是不好收场。
“我知会小玄天了,三炷香,族内圣境会赶过来。”李退之淡淡道。
而城关上的众人却只见着那不计其数的血甲军士如虹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