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李退之沉稳低沉的一声断喝,镇安城关之上的将士们仿佛找着了主心骨,角鼓传响之声此起彼伏,顿时这高大如山岳的关隘之间,响起血衣军将士们的呼喝起来。
如果说先前的时候,镇安这尊由人力打造的凶物只是轻轻地睁开那久睡慵懒的眸子,那么现在,它便全然醒转,将身子抖擞起来。
数千年来积淀而成的人理的厚重,要与那十万大山之中肆无忌惮的野性们对峙,这是种族之间没有对错的生存之争,虽然因为戓俞的存在,这场战争有些不再纯粹……
角鼓声长鸣着,纹着日月的鼓面在血衣军士身前振聋发聩,仿佛有着调动血气的效用,连站在城头的天骄们,听着这在褐色城关之上常绕的角鼓,心头不免得有些激荡。
怯懦的变得有些刚勇,疲惫的更也重新抖擞。
感触最深的还是李家众人,其中又犹以太子李严为最——他先前虽脸上布着愁云,但是事情既已发生,那么便避无可避。
他早已将相互制衡牵引着的两枚日月神镜祭出,一尊以大日为冠,以月华作锦的不世君主便在他身后凝作,神镜翻飞,似乎已然成了那法相的手中珠玉,牵引着周遭的气韵流动。
法相所夹带的神光照耀之下,这稚嫩的少年储君早已有了纳于胸间的帝王气象。
“幼龙万炁揉冠冕,身间日月作灵珠。”
长安才俊之中,有人看着这般宛若仙王的法相,不自主地说出这一番评词来。
自李严之后,李家众人仿佛收到了什么讯号一般,各自展开了自身的法相,李缘儿身后一尊如玉的古仙显出面貌,与李严的法相气息不相上下。
又有神俊的异兽虚影、古拙的星辰虚影,一一显露出来,这些或神祗或神物灵兽的法相,杀意所指,无不是镇安城关外头的妖魔。
李家的人对镇安的认同感比谁都强烈,镇安城可是自家的东西,今日里被打上了门,焉有露怯的道理?
柳冬梅与孟前陈也有了动作,有一柄金色巨剑横空,也无人手持,散着煌煌正道之气;有一株神梅攀附于周山,山岳的厚重与霜雪使得它积淀着养分,要开出惊艳的大道之花来。
两人的法相十分有特点,同样散着仙等的强横,引人咂舌。
见着一众人等都开始准备应敌,诸家的才俊无人愿意屈居于人后,大部分人终究是有傲骨的。
五色神光于天骄们所在的这一方城关之上闪耀起来,各异的法相虚影展露在诸人身后……
然而这只是镇安的一角,城墙之上更多的,还只是下三境的血衣军士们,这场妖灾,很可能要他们拿命去填。
大多数人脸上是有胆怯的,毕竟事关生死——然而却没有人挪了脚步。
尽管他们之中相当一部分是与虎子一般心无挂碍,在镇安里头混迹了百年的老兵,上无明镜高堂,下无子嗣承膝,故土也早没有挂念他们的人了。
可时至今日,镇安早已同他们是一体的了,他们是镇安的一部分,他们便是镇安,镇安,便是他们!
“王上。”严洗看着这般胶着对峙的情形,出言提醒。
“你还没摸清老孽种的门道吗?先沉不住气的必然是他,关城门吧。”
“可这次它并非独身前来,还连带着两头妖族老祖。”
严洗神色紧绷,身上披着的血甲紧密地接驳着。
“你还是没看清。”李退之将血戟的末梢轻轻在镇安城头一点,所产生的震颤丝毫不亚于那尊身形堪比山岳的老玄龟腾挪移步。
随着血戟放下,这座醒来的人族雄关好似受了什么号令一般,紧闭起它那高如山峦的城门起来,晦涩沉闷的声音响彻在群山之间。
“这话放在十年前说准没错,可现在这老孽种成了大圣,妖族可不像我们人族一般还得按资排辈,它们谁拳头大,便听谁的。”
果不其然,李退之话音刚落,天穹之上戓俞如同惊雷一般的言语便响彻在镇安之上。
“啧啧,李退之,你不管那些还在城外晃荡,猎我儿郎的虫蛆了吗?
何其慌乱,何其冷血啊!这般性子,倒是太适合做我手下妖王了,如何,可愿考虑一番啊?”
老孽龙戏谑地看着往城关方向奔逃着的猎妖人,在如同潮水一般的妖魔面前,他们的奔逃显得软弱无力,更别提李退之方才将镇安关的城门紧闭起来。
赤鸢与老玄武惊疑地看着戓俞,虽然知晓他是在叫阵,激怒李退之,可此时他已是妖族大圣,何必亲身下场?
往常戓俞虽然鲁莽,但是决计也不会轻佻到这个程度,难不成破了个大圣境,使得他心性出现了些许动荡?
李退之没有理会戓俞的叫唤,它的目的也并非是要一尊成名数百年的混洞老祖心中起波澜,那声音带着惑人心神的伟力,是对着镇安城里头的猎妖人与血衣军里去的。
然而却没成想,如同寒潭投石子,寂静了无声。
血衣军们没有动静尚可理解,但是猎妖人里头、天骄里头,也并未出现一丝一毫的哗然。
他们甚至很想笑……
搁这攻心呢?这几日出城的压根就没有普通修士,至于出去的那些猎妖人是谁安排的……自然不言而喻……
“看到了吗,这些年,它愈发乖戾痴愚了。”
李退之又扭头,交代着严洗。
“再鸣角鼓。”
角鼓之声夹带着金铁之音,再一次响起,城关上依旧没人动,只是血气又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