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从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极北的苦寒之地横亘着一道深不知所止的大渊,鲜有人能近,就如果那东海的归墟一般,在中天众人里是讳言不可探知的禁忌……
而自仙唐立起镇安这一方关隘之后,十万大山便如同夹缝。
虽然它即便与整个中天做比,也称得上一方不小的地界,但是在老龙戓俞的眼里,这十万大山,不论方圆几何,终究都要成为一道夹缝。
诸多堪比混洞、洞虚的妖族心中所思所想,亦然是如此。
它们不愿夹缝中求生存。
镇安城里的人在等李退之,等张清和,而十万大山里头的妖,则在等老龙王戓俞——
那数千年来不知吞没了多少生灵的大山深处,有着一方云气蒸腾的黑水大泽,迷蒙阴沉的雾气笼罩在这方大泽之上,使人看不清它的面貌。
说是大泽,倒不若说更像是一方小汪洋,若有人能见到它的全貌,定然不会轻率地对它以湖、泽相称。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能到这里的人族修士,怕是早已载物榜上留名了。
不止是人,妖也亦然,这黑水大泽的方圆之间,此刻甚至连寥寥的虫鸣都没法听见,这大泽周遭的气氛好似凝滞起来,那幽暗深沉的水里仿佛藏着一尊绝世大凶,明明是堪比汪洋的水域,却连鱼虾溅跃的波光都没法见到。
只有深幽的黑水中,伴随着某种沉闷的雷音,慢慢律动的作数丈的大涛。
这种状态下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朱鸟自十万大山的南边飞来,映在水中如同一团滟潋的,极其神俊。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这只朱鸟飞来之时,身躯竟然有些颤抖,双翅夹带着的虹光都有些不稳,它似乎是感受到了那凶戾的威压,又似乎是单纯畏惧于这方大泽的主人,分明已经是一尊堪比命星的妖族强者,但是依旧惶恐地在黑水大泽的上空停了下来。
朱鸟胆战心惊地往下望,一团无从知晓起止的巨大黑影盘亘在大泽的水下,仿佛要囊括着整个黑水大泽,它自诩肉身已然算是庞大,但是与这位对比,自己的身形恍若蚂蚁之如巨象,更为直观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戓……戓俞大圣,奉我家老祖宗的命,前来问问您,我等何时往那些两脚羊的城关那儿去。”
那湖泽之下的庞然大物呼吸一滞,似乎是自平缓地休眠之中慢慢醒转过来。
待得它一醒,这大湖周遭的风波都尽皆一定,任凭涛浪如何想要张牙舞爪,都在老龙戓俞醒转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凝而不发的威势几乎压得命星境的朱鸟要掉下来,只能勉力维持着身周的火光与虹羽。
“哦?”
那大泽下的东西只轻轻吐露出一个字眼,却有阴云汇聚,浓稠的云雾之间炸响起自大道层面而来的雷光,听得命星境的朱鸟头晕目眩,神魂晃荡,但是也有了一种莫名的仰慕感。
“镇安怎么样?”
黑影稍稍摆动了自身的尾部与指爪,大泽周遭的山峦便硬生生受了一轮地动山摇,好在这地界形同于十万大山的禁地,并不见多少妖族伤亡。
“回大圣,镇安方面未见着什么异状,关外这些日子惯常还是有人外出猎妖。”
“哦,是这样。”
黑影沉闷的声音传响在大泽之上。
“所以敢问大圣,老祖要我问,我等何时往镇安关头去。”
朱鸟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
这位祖宗自从成就大圣之后便变得行径奇怪起来,愈发嗜血暴戾,若不是没人敢接这个鬼差事,又何至于自家祖宗把它往这棘手的事上撂?
“快了。”
那黑影回道……
“怎么,赤鸠等不及了?”
“大圣说笑了,老祖宗只是……”
还没等朱鸟解释清楚,就只见时空仿若定格,一颗巨大的头颅自大泽之中伸出,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只是漆黑狰狞带着尖刺的鳞甲布于其上,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凶煞。
这枚龙头极大,若是凡俗见得,怕是会得出可比日月的结论。
然而这头颅之上,却有着一道显著的伤痕,好似是过了许多年,都未曾愈合的陈年旧伤,但是添在这老孽龙的头上,却不显得违和。
至于他自己觉得是否受辱,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戓俞张开布满利齿的牙口,里头是一层层叠着,一环又一环作咀嚼状的利齿,几乎就是一刹那,将还没来得及应答的朱鸟吞了下去。
一阵不断咀嚼软骨般的声音传递出来,权作成了黑水大泽方圆里唯一的声响,渗人无比。
老孽龙伸出长得不像样子的分叉舌头,用上头滋长着的细密肉瘤轻轻拭了拭嘴,冰冷的竖瞳如同大泽里深幽的水一般如墨深沉,仿佛没有了任何主观情感。
好像方才吞食掉的不是一只同样系出十万大山的妖族,而是一头微不足道的猪猡。
“不是问我,何时动身吗……
那便……现在动身。”
老龙巨大的身躯腾起,激起大泽之中骇浪千层,一头遮天蔽日的盖世凶妖便这般蒙住了十万大山之中的小半边天空。
自着凶煞的老孽龙腾起,先有动静的自然是十万大山的南边。
一头神异无比的老朱雀飞起,身周的翎羽洋溢着极致的火之大道,仿佛要将这条路走到尽头——
这是一尊半步妖圣。
“戓俞,那可是我得意的子嗣。”
“那又如何?”
戓俞冰冷的竖瞳往赤鸢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