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不过寒暄了片刻,这排场极大的龙马驾辇便到了内城之前。
张清和慢慢走下来站定,眼前出现的是一道恢宏的门户。
单论世俗权势,这天底下顶高的门槛,也高不过皇家。
他见过张家的门,许家的门,甚至见了镇妖王府的门,也没法子将那些门与眼前这座相比较。
“苍龙门,据传与其他三扇一并组成了一件近仙圣兵,以十万大山中四族的半步妖圣生生炼作,是我朝镇压气运的至宝之一。”
柳冬梅见张清和有些惊诧,解释道。
半步妖圣,那可是超脱混洞,只差临门一脚,便全然近仙了。
张清和看着如渊如狱般的这座门户,只觉得一股使人心惊的龙威盖压而来,直教他喘不过气。
“十三年,涝,高祖斩苍龙戓吕于野。
啖其肉,酿其血,夺龙角以铸平渊,抽龙筋以成玉带。
龙骨掷于东城,炼天门,成圣器,又缀以鳞。”
高明尖细的嗓子向着张清和亲亲言明着这段往事,表情与有荣焉。
得,物尽其用,一点不剩。
这哪是门啊,这分明是一座白骨京观!
张清和自灵视里看,当年那尊半步妖圣的神魂依然丝丝缕缕地残存着,散发着腐烂与死寂的气息。
它紧紧纠缠在青鳞纹饰的苍龙门之上,千万节肢自身子左右生出,浑身与这扇门一道,裹在某种透明胶质之内,纵然没有侵染他人的能力,但是张清和能够感受到那股子混乱的本质,足以媲美那颗被禁制封存的仙牙。
“叹为观止。”张清和早已过了看什么怕什么的阶段,连带着审美也怪异起来。
“是啊,叹为观止。”柳冬梅与孟前陈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张清和朝他们笑了笑,不一样,我的叹为观止和你们不太一样。
“少郎们!”恰巧在这时,高明高声道。
“眼下便要进内城了,咱家在前头引路,皇城里道路繁杂,可切莫走岔了路,非上三境,神魂和灵元在四天门的镇压之下是不大管用的,就算是洞虚与混洞,也要受影响。”
四天门的作用当然不止是禁灵,这不过是执掌之人预先定下的,否则朝堂上起来了争执,修仙者一拳一个凡人公卿,岂不是乱了套?
众学子表示了解,默默跟在了高明后头。
一路上也没什么可看的,左右不过是雕梁画栋帝王家,长安塾的学子也没有几个不知礼数,一道跟着直入了金銮殿。
眼下也无群臣列次,也无百官来朝,也无山呼万岁,也无几拜无忧,金銮殿里虽辉煌,可殿下往来少人气。
张清和原以为要过了几道繁文缛节,才能见得这圣皇天颜,可没想到是眼下的情形——
分明是议政的金銮,可摆的却是筵席的列次,正堂上一张龙血方桌,大殿里数十紫檀小席。
内侍官送的是灵果佳肴,饮的是琼浆玉液,长安塾的学子许是来得最晚的一批,其余人居然早已入座。
有几个衣着样式各异的锦绣世家子,有几个朴素内僻的寒门少年郎,有皇族衣袍纹蛟的少年少女,娇纵的有、谦逊的有、恣意随性的也有,就是不知这外露的性子,几分真,又几分假。
仙唐的皇帝是轮流坐,虽说是世俗里的帝王,却也还是世家中的长老,还是挺受人眼热的。
这皇储,一贯是在最为惊才绝艳的李家天骄里筛。
张清和失笑摇摇头,第一次见着在金銮殿里办宴饮的皇帝,这倒让他对这个传闻之中励精图治的圣皇陛下有了几分好奇。
“诸位学子还请入座,圣君不久之后便该驾临了。”
高明对这种排场早已见怪不怪,又或者说,轻车熟路了。
十数学子当即散开,寻到了各自交好亲近的好友,安定下来。
张清和当即看似随意地选了最后一个空席——他可是眼热那些灵肴许久了,眼下好似没有人要来,恰好他一人独享。
却不料柳冬梅与孟前陈对视一眼,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你们不要过来啊!张清和看着孟前陈那粗狂的身架子,也不知道能吃多少。
“张兄,叨扰了!”孟前陈咧嘴一笑。
确实是叨扰了,张清和欲哭无泪……
正在此刻,金銮殿外却一阵喧哗——
“圣皇陛下到!”
仙唐没有见君主即站即跪的繁文缛节,修仙者在这方面表现的往往随性,可方才还错乱无序的场面却一下子静默起来,诸位天骄开始整理着身上的补服,慢慢站起。
他们敬畏规则,因为往后他们也将是规则的受益者乃至于制定者。
“哈哈哈哈哈哈哈,朕来看看朕的门生,看看我朝究竟出了多少麒麟啊!”
人未到,声已先至。
这声音极具感染力,使人不自觉地感受到威严与亲和,不带丝毫咄咄逼人,却听得张清和面色一变。
怎么这么熟悉?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金銮殿门前的玉阶。
高明斜捧着云展静候在门口,面色肃穆,诸多内侍官也躬身侧立一旁。
只见到那仙唐圣皇先跨入一只白底锦绣黄龙戏云纹靴,半身紫色衮服也无半点纹饰,却自然透着雅致与天威。
随着他走进来,这身形峻拔的男人面貌在张清和眼里展露无余——
他容貌普通,在李家一众俊秀的修士间并不出色,然而眉宇间那股真龙一般的气势却是谁也学不来的,仿若天定的君王,下凡的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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