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六老爷,别来无恙。”

赵六爷略一思忖便明白,方才的两位丫鬟本是她特意派出去引自己过来的。也微笑道:“西姑娘既想见老夫,何须绕这许多弯子。”

“不想让人察觉出端倪罢了。你们那席面上并贵府当中,处处皆眼线。”西江月正色道,“想来赵六老爷早已听说,我如今靠替绿林侠客做线人讨生计。”

赵六爷点头:“确有耳闻。只是老夫不与那行当相干。”

“世间百事本休戚相关。”西江月翩然行了个万福,请他入座。

二人相对而坐,西江月斟了两盏酒,冷不丁道:“朝廷那七十万两军饷,想必已熔做私银。”

赵六爷茫然:“西姑娘说什么?”

“六老爷。”西江月轻叹一声,抿了小口酒。“昨日,便是这个时辰,有人跟我和甲方说了些话,我觉得颇……颇为有意思。他道,‘当一个社会从根基上就已乱套时,连行侠仗义都找不到标准。律法非但不公平,且从上到下没人遵守。谁都有苦衷,谁都有原则。孔二若成功揭发赵六,则赵六必死;不揭发,被查出来两个人一块儿完蛋、甚至带累满门。还不知道他俩是不是塑料兄弟情。’那人还说,‘麻烦只麻烦在,事到如今,不给锦衣卫一个交代是绝对过不去的。’”

赵六爷皱眉:“我仍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六老爷方才这句话已经露馅。”西江月道,“您若当真蒙在鼓里,听见‘孔二’两个字,应当问:莫非与孔二哥有什么相干?孔又不是张王赵李这等满街跑的姓氏。您能认识几位孔二老爷?依着你们两家的交情,岂能想不到我指的是他?”

赵六爷哑然。

“我那位雇主本是无辜撞上的路人甲,对六老爷并无敌意。可锦衣卫紧追不放,他连生意都没法做,方不得不查明真相。”西江月举了举酒盏子,淡然道,“相信六老爷并不希望此事落到云清道长手中。”

赵六爷思忖片刻,也举了举酒盏子:“老夫想见见池少侠。”

西江月笑了:“立时能想到池无忧头上去,可知六老爷消息很是灵通。我拿个消息跟六老爷换如何?”

“什么消息。”

“我就是扬州的池无忧。”

赵六爷一愣。

“庐州、杭州、金华并别处还有好几位池无忧,我不过是其中之一。其余几位姑娘和我一样,皆受雇于人。然此事与锦衣卫、解忧公子、庆王府毫不相干。我们雇主至今都在后悔,当日为何取了那么个名字。叫张无忌不就没事了么?”

赵六爷想了想,拱手道:“贵雇主究竟意欲何为?”

“他欲凭空弄出个名叫‘池无忧’绿林侠客,再以其名义做件事。运气不好,撞上云清仙长想得太多,后续没法再做了。”

世间事多有借匪盗之名者,赵六爷点点头。随即心惊:这个弄出池无忧之人,只区区十来日便已查到自己头上了?

西江月接着说:“两年前把银子交给六老爷的那位,因有机密差事要做,已经被——”她摇摇四根手指头,“保下了。王总兵既死,死无对证,最终事儿多半会扣到他头上。只是,若不知实情,扣黑锅也扣不齐全。这个本该圣人来做。”

赵六爷好悬没捏破掌中酒盏子!她竟知道自己在替皇帝做事。

“然贵方半点动静都没有,巴巴儿耗着,云清道长总有回去的一日。如此便耽误了旁人的生意。六老爷也是生意人,想必清楚。对许多生意人而言——”西江月慢慢的吃了两口酒,抬起双眼看着赵六爷。“自己的钱,比旁人的命,要紧得多。”

赵六爷深吸了口气。若是云清再不走,“雇主”便要供出自己和天子了。真捅到太上皇跟前……不堪设想。许久,咬牙道:“贵雇主好大的胆子。”

西江月笑了:“连吴逊的生意都敢抢,还有什么不敢的?六老爷杀好朋友不也没手软么?”

赵六爷脸上须臾转过数种神色,又沧然落泪。半晌怔怔的说:“他以孔家满门性命立下毒誓,不说给任何人听。”

“他竟不怕遭报应?”

赵六爷哂笑道:“他将事儿写在纸上,如此便不算是说。”

西江月愕然,竟不知说什么好。

不明和觉海两个和尚当然坐在隔壁耳房偷听。之前还挺悠闲的吃茶,听到此处若有所思。

难怪锦衣卫死活要找欧阳。当日,孔二老爷把皇帝派官匪打劫军饷之事写成告发函,呈给锦衣卫镇抚使魏大人。二人双双死于欧阳刀下。之后欧阳少不得仔细查看那艘船,以防自己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所以,纸上的东西他看过。欧阳三郎其实是庆王替今上预备的证人。除了这个案子,还能顺藤摸瓜牵出王总兵来。王总兵之恶行罄竹难书,连死都是遭冤鬼索命。到时候皇帝的名声登时就得瓜完。

可要是在眼下这个点儿捅破窗户纸,太上皇就算一怒之下把皇帝给废了、新立天子也多半轮不到庆王。庆王世子逼着老黑去追求天上人间的老鸨子,便是想赶在锦衣卫之前找到欧阳,重新捏住皇帝的罪证。

又听西江月道:“如此说来,杀手便是六老爷雇的。”

赵六爷摇头:“前两个月我才得知此事。”

“谁告诉六老爷的。”

“有人门缝投书、告诉了孔家大侄儿,他告诉我的。”赵六爷黯然道,“他二人于船上机密相见,又不是闹事酒楼错肩而过。左右无人,说话自然最方便。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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