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兰亭小榭大门,伙计脆生生喊“欢迎下次光临”。郑将军赶忙劝慰。仇都尉摆摆手叹道:“他说的没错,字字在理。”
郑将军直肠子,道:“既然是那女人所为,大人何不让二公子休了她?又不是上了名牌的真公主。”
仇都尉摇头道:“事到如今,若因畏惧贼寇而休弃公主,老夫就没脸见人了。”
“可不休了她,西江月不放手,拖累了大人如何是好。”
仇都尉哼道:“区区贼寇老夫还不放在眼里。”嘴上虽硬,心中尽是乱麻。思忖片刻又说,“依你看,假海盗之事?”
郑将军道:“不与这和尚相干。”
“何以见得?”
“不知道。横竖末将觉得不是他做的。”
仇都尉点点头:“此人虽目无法纪,心思终究良善,不会伤民。”遂愁眉不展。随即想起,方才没说几句话便让那和尚给气得翻了脸,绿林悬赏之事又没问。只能转回头再去打扰毕得闲。
另一头,西江月演完全场,强撑着黑脸出门上了马车,顿时瘫软。打小她母亲皆说,偏袒唐家妹子是因为她无父无母、好不可怜;原来自己被骗了十余年。及到住处,竟半晌动弹不得。
扬州熊猫会的徐大爷扮作随从跟在身边,也不劝,只告诉车夫:“马车后头缀了尾巴,留意些往来行人。”西江月听罢,挣扎起身下车进屋。
不多时有兄弟进来回道:“有两个生人在咱们这儿转悠,大抵不是同伙。一个是仇都尉的手下,另一个扮作闲汉、不知何人所派。”
天色将昏时分,有个黑壮男人敲开后门送炭,放下担子径直进了厨房;徐大爷匆匆过来。
徐大爷与此人握了握手,低声说了还有别人追踪西江月之事。送炭的皱眉问道:“西姑娘情绪如何?”
徐大爷道:“又恨、又下不去手。”
送炭的道:“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刚强的。若实在撑不住便罢,咱们帮她。”
“她又愁自己没什么用。”
送炭的啼笑皆非:“没什么用?她那满腹经纶的。别的不说,帮忙写文章总是好的。”
“写文章能顶什么使。”
送炭的微笑道:“能作弊使。帮咱们兄弟考取科举,当上父母官。远的暂且不提;清廉的官员多一个,赃官的位置不就少一个了么?”
徐大爷吸了口气:“这个我倒没想到。”想了想,连连笑点头道,“用处果真大,比我大得多。”
“不至于,咱们少了你还了得?”
二人又说了许久的话,送炭的便要离开。偏这会子有兄弟来报,方才那个跟踪马车的闲汉来门口递帖子,说他主子求见西江月姑娘。徐大爷看了名帖,署名是泉州韩老爷。
送炭的顿时想起了什么,问这姓韩的何时来。那兄弟道:“他说若西姑娘答应,吃过晚饭就来。”
送炭的想了半日,忽然笑了。道:“问他是韩老爷自己来、还是与什么人同来。”
那兄弟出去了。不多会子回来道:“他说,韩老爷会陪一位姑娘同来。”
送炭的又说:“求问姑娘贵姓、多大岁数。”
报信的兄弟出去又回来。“他说,既然西姑娘已经猜到,何必再问。笑嘻嘻走了,满脸写着普天同庆。”
送炭的笑点头道:“贫僧猜的不错。”
徐大爷道:“灭霸同志,我糊涂了。”
“莫急。”送炭的思忖片刻道,“贫僧这就回去,换雪利同志来。待会儿,女人比男人合适说话。”遂匆匆离去。
天色渐黑,西江月闷坐屋中没吃晚饭。张子非悄然推开窗户,吓了徐大爷等人一跳。
原来,仇二奶奶的绿帽爹唐翰林有位兄长,本是义忠亲王的另一名太子詹士。义忠亲王倒台,挨边的不挨边的都满门抄斩了,独唐翰林凭一篇文章幸免于难。今上登基半年后,夫妻二人死于惊马。泉州义忠亲王余部当中,有一位正是唐大人之女,乃永嘉郡主心腹。当今天子某段fēng_liú韵事因西江月而曝光,旁人不过听个闲话;唐姑娘得知婶娘非但跟康王有奸情、堂妹还是他俩的私生女,岂能不起疑心?
义忠亲王麾下还有一条漏网之鱼韩先生藏身江南,偷偷养大了顾家七爷顾之明。此人旧年夏天起身前往泉州,有意收拢泉州樊家归皇孙所用。那边本是顾芝隽的大本营,又有永嘉郡主本尊在,且当年韩先生与顾候分属两派。金陵众人偶然议起,都觉得老韩不会太容易。
方才来送炭的正是薛蟠的徒弟觉海,这些年他与张子非共同经营薛家的私密情报网。他们推测泉州少不得派来人调查西江月。因韩先生常年混迹江南,不论他是否已说通泉州同僚,多半会陪着同来。如今见了“泉州韩老爷”五个字,大抵可猜,韩先生事儿至少没办砸。
临近戌时,天上零零星星飘落些许小雪片儿,街角有辆黑顶马车踏雪而来。车上下来一男一女。依着早先看过的画像,此二人正是韩先生和唐姑娘。
一位兄弟将他俩领入书房。西江月端坐主位,徐大爷坐在其下首;张子非已于客座就坐。
大伙儿纷纷立起拱手,互通姓氏。张子非让出客座上首,只说自己年轻;韩先生略作斟酌,没有客气。
西江月道:“张姐姐,你的事简单,你先说吧。”
张子非点头,向韩唐二人道:“我的来历不便跟二位说得太明白,令皇孙乃我上头竭力救下的。”
韩先生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