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衙时分,方翼理好衣裳,抱着几卷字画,从值房出来。
有熟悉的吏员问:“方司马,这是去哪?”
方翼笑道:“约了几个好友赏画。”
吏员了然地点头:“这个把月来,每天都提着心,是该松快松快了。”
方翼附和称是,道:“那我就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
目送方翼离开,那吏员跟同僚感叹:“方司马可真是不容易,前些天大人病得重,他没日没夜的,不是在衙门,就是在大人床前,亲生子也不过如此。”
“人家知恩图报。要不是大人,方司马也没有今天啊!”
“也是……”
出了衙门,方翼既没坐车也没乘轿,就那样带着随从,慢步到了明德楼。
这是南源最大的酒楼,占了整整半条街。背后东家很有能耐,大厨是从京城里请来的,手艺极佳,且环境幽雅。既有热热闹闹的歌舞,又有清幽安静的子,都喜欢上这儿来。
方翼一到,伙计便迎上来,笑容满面:“方司马,您可好久没来了。”
方翼露出浅笑,说道:“你们家的菜太贵了,一桌就是半个月的俸禄,我可不敢常来。”
伙计被他逗笑了,道:“方司马说笑了,只要您愿意,哪用得着您自个儿出钱?”
方翼没说什么,倒是他的随从露出不悦之色:“吃饭怎么能不出钱?你当我们公子是什么人?”
伙计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歉:“对不住,小的胡言乱语,还请方司马不要放在心上。”
方翼摆摆手,问他:“我与黎公子约了赏画,你带我去就是。”
“是是是。”伙计连声应着,领着他穿过大堂,进入后院。
方翼在南源也是鼎鼎大名,堂中有人瞧见,说道:“那是方司马吧?他不是一向勤俭吗?也舍得来明德楼?”
邻桌有人接话:“这你就不知道了,方司马来明德楼,一般是参加文会的,几个人一平摊,倒也凑和。且他一个月顶多来一回,花费不算多。”
“原来如此。如此方正,怪不得徐大人喜欢他。”
“是啊……”
明德楼前头是酒楼,后头却是个园子。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伙计将方翼引到一处小楼,里头隐隐约约传来谈诗论词的声音,便停了下来:“方司马,到了。”
方翼点点头,吩咐随从:“你喝茶去吧,结束了叫你。”
“是,公子。”
随从跟着伙计走了,方翼抱着书画,拾级上了台阶。
守门的青衣小厮报了一声,推门请他入内。
方翼跨进屋子,里面几个书生或坐或站,正在品评一张书画。
看到他进来,他们露出客气而疏离的笑,其中一个拱了拱手,说:“薛先生在楼上。”
方翼低头谢过,抱着书画便上了楼。
楼下再度说笑起来。
一层相隔,楼上却是完全不同的情形。
浅红色的帷幔,层层堆叠过去,一路蔓延到窗边,露出一张饰金缀玉的贵妃榻。
榻上倚着一个女子,身着红衫,面容精致,半片裙角扬着,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风情万种。
看到方翼,她妙目一眨:“方郎,好久不见了,想见你一面可真难啊!”
方翼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将书画往案上一搁,冷冷道:“我倒是愿意见,你敢让我来吗?”
女子“格格”笑了起来,起身摇摇走过去,抱住他的手臂:“瞧你说的,这还不是为了你?”
方翼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伸手推开她:“少动手动脚的。”
女子差点跌了一跤,不禁叹了口气:“郎君好生心狠,原来你可不是这样子的。”
方翼不为所动,坐下来道:“少废话,问你件事。”
女子懒洋洋坐到他对面,以手支颐:“就知道你没事不会来,说吧,什么事?”
“那金蚕蛊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能吐出来?”
女子蹙了下眉:“吐出来?”
“你们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好转吗?他那晚把金蚕蛊吐出来了。”
女子若有所思:“竟有这样的事?倒是从未听过。”
方翼的脸色很不好:“我快被你们害死了,说什么万无一失,却出了这么大的差错。要是大人醒过来,我就完了!”
看他这般焦躁,女子笑着安抚:“你别急,出了事就解决,没什么大不了的。先来说说,吐出来是怎么回事?”
方翼便把那晚的情形,以及自己在衣服上找到虫尸的事说了一遍。
他道:“幸好我及时把虫尸拿走了,不然这会儿已经暴露了。”
女子思索道:“给我金蚕蛊的人说过,这东西入了体,至死方休,蛊虫和宿主总要死一个。你说当时徐焕已经要死了,会不会是看错了?”
“我怎么可能会看错?”方翼不悦,“催动蛊虫的法子,不是你说的吗?我都照做了,要是错了,那也是你说的法子不对。”
“那就还有一个可能。”女子道,“或许徐焕喝了什么东西,蛊虫恰巧被药性克制,死后被吐了出来。”
方翼懒得揪这件事,问她:“蛊虫已死,大人眼见一天比一天好了,你说现在该怎么办?他绝对不能醒,醒了我就完了。我要完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女子嗔怪道:“瞧你,又说这种话。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当然是共同进退了,无论如何不会不管你。”
方翼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