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耷拉袜耷拉!连个针线都做不利落!就你这样,还想嫁出去?”

“……莫说是好人家了,就是那起子泥腿子、赶车的、卖货的,都不正眼儿瞧你!没得给我们季府丢脸!”

上房里,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喝骂声。

外面,阖府的奴仆都噤若寒蝉,一个个脑袋恨不得窝进腔子里去,生怕被里面那位季家主母看到自己露个脸儿,就把一股子阴邪火撒到自己的头上来。

而那个被骂的可怜人,此刻正垂着头跪在上房前面的院子里。

她年纪约莫十八.九岁,身形颇纤细,衣着也寒素,混不似个闺中小.姐,倒像是个粗使的丫头。

大部分仆从都能躲都躲了,只有几个胆子大些的,从角落里探出头来,怜悯地看着那院中的姑娘,无不摇头叹息。

没了亲娘的孩子,可怜啊!

就算是官宦家的小.姐,没了亲娘的庇护,也是活得水深火热。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老话儿不都这么说吗?

可这话没人敢深想下去,更没人敢说出口。

就算再同情院中的那位小主人,谁也不想丢了养家糊口的活计不是?

上房里还在喋喋不休地骂着。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一个衣裙敝陋的中年妇人冲了出来,抢身跪到了年轻姑娘的身旁。

“主母!看在老爷的分儿上,好歹给我们姑娘留些脸面吧!”她说着,深深地磕下头去。

“嬷嬷!”旁边的姑娘立时有了反应,慌忙扑过来扶住了中年妇人。

“嬷嬷你不要给她磕头了!”姑娘大声道。

被宋嬷嬷喝止住:“姑娘!说的什么话!主母在上,不许失了礼数!”

她说着,又朝着上房内叩下头去。

“嬷嬷!她不配你……啊!”姑娘话未说完,惊呼出声。

原来,上房内冲出来一个衣饰华丽的妇人,径直将手里的茶盏掴在了宋嬷嬷的头上。

一缕鲜血,立时从宋嬷嬷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姑娘大惊之下,慌乱地用帕子去抹宋嬷嬷头上的伤口。

那血却迅速洇湿了她的帕子,沾到了她的手上。

那个跋扈妇人见状,阴笑,指着宋嬷嬷的脸,大声道:“什么东西!也敢到主母面前汪汪叫!”

她此言既出,那姑娘便圆瞪了眼睛:“你——”

“我如何!”跋扈妇人也圆瞪了眼睛,像是要比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似的。

两张脸一少一老,一张芳华正茂,另一张已现衰色,这让妇人更是火撞顶门:这死丫头!竟是越发的出挑了!

她眼中的恨意尤甚,恨不能当场就将姑娘那张俏丽的脸蛋儿划花了,才能稍解心头之愤。

鼻端飘荡着血腥的气味,季凝觉得自己的掌根都已经被宋嬷嬷流出的血沾湿了。

耳边,宋嬷嬷替她向主母讨饶的声音不停。

季凝心里又苦又酸。

宋嬷嬷是她的乳母,被欺侮到这种地步,还不住口地替她在黄氏那里求情……季凝不知该愤恼于自己的没用,还是该愤恼于宋嬷嬷的软弱。

“来人啊!快去请郎中来给嬷嬷瞧伤!”季凝大声吩咐着。

眼下,绝不是与黄氏死犟的时候。

季凝心道。

听到她的话,真有两个同情她们主仆境遇的老仆拔腿就要去请郎中。

被黄氏厉声喝住:“我看谁敢!”

这一嗓子之下,便无人敢动了。

毕竟,她才是正八经儿的季家主母,院中的哪个人,将来不还得在她的手底下讨生活?

季凝一手托着宋嬷嬷的伤口,一手护着宋嬷嬷。

她咬牙向黄氏道:“你这般,就不怕传扬出去,身为主母德行有亏,招人耻笑吗?”

黄氏似是料到她会这般说,鼻孔一哼:“谁敢传扬出去!不想活了!”

季凝冷笑:“你以为你的跋扈无状,外人不知道吗?”

黄氏眯眸,眼中闪烁着危险的锋芒。

季凝呵道:“父亲被你拖累,十几年不得升迁,你竟糊涂不知!亏你也是大家大户里出身!”

她这般说,无疑是当着众人的面,抽黄氏的脸。

黄氏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显是被气得不轻。

“姑娘!姑娘求你别说了!”宋嬷嬷哀戚道。

她真怕,怕黄氏过后会用更狠的法子对付季凝。

季凝绷着脊背,倔强地扬着下巴,与黄氏对峙。

她眼看着黄氏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近,垂下脸,一双利眸像是要割进她的骨头缝儿里。

“死丫头,你找死!”黄氏的声音,只有季凝和她两个人才能听到。

季凝毫不畏惧地直视她。

“我跪你,是为了父亲的脸面,你要记得!”她也用只有她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同时还朝黄氏呲出一颗小虎牙。

蓦地,黄氏脊背一凉,多年前她打探来的某个言说不得的传闻,再次映在她的脑海中。

那也是她缘何这么多年忌惮季凝,却始终不敢真的要了季凝的性命的因由所在。

季凝见提起父亲有了效果,便又冷声道:“你该知道的,宋嬷嬷是家里的老人。父亲向来念旧,若是知道你这般苛待老仆,怕也不会与你甘休!”

黄氏的眼中腾地烧起两丛怒火:这死丫头!屡屡威胁她!要不是……早就把她……

黄氏哼笑,心道死丫头你且等着!

此时,从上房内跑出来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生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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