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宗的气氛,着实有些太过紧张了。”
面对正瑜道子的疑问,柳元正避而不答,反而无端的说了这么一句。
话音落时,原本缓步而行的正瑜道子身形一顿。
太过紧张了么?
是的,或许真的是这样,从护送柳元正的太华仙宗长老,到正瑜道子,再到今日现身,以古礼迎法驾的太华仙宗诸修。
所有人的精深都是紧绷的,那萦绕在群山间的玉光清辉之下,是一派无法言喻的肃杀气息。
早先时,柳元正还无从发觉,直到步入群山之间,方才真切的感应到。
这弥散不去的肃杀,甚至远甚于昔日太华仙宗主掌劫运的时候。
早做甚么去了?彼时倘若也有这么一口心气,真个能教堂堂地仙被人一指渡化了去?真个能有两界山前的脆败?
只是这话,如今已经不好再说了,柳元正抿了抿嘴,气氛重归于沉默。
少顷,正瑜道子这才抬起了头来。
“是了,可是又有甚么办法呢,生死之劫临头,才教人知晓轻重,若果是早知如此,哪里还会有今遭这番呢,回不了头,便也改不了如今。”
道子清冷的声音之中,难掩落寞。
听得这般话,反而是柳元正笑了笑。
“天底下的事情,向来如此,故而讲求落子无悔,许多事情是急不来的,参道悟法如此,劫运兴衰如此,太华法会亦如此,我到底也是位列莲花宝座的人,多说几句向来也算不得冒犯,师姐,天底下果然有在一派肃杀里召开成功的法会?”
这一般问句,答案已然不言自明。
于是,正瑜道子遂也笑了笑。
她仍旧出尘如故,可到底少了许多的紧张沉郁。
“道兄的意思,我大约听得明白了,这是准备先筹备创法的事情,然后才是参悟吾宗镇运玉棺?”
柳元正点点头。
“正是如此,路一步步走,饭一口口吃,人心里终有极限,此刻,我全数心神都需放在创法一事上,参悟玉棺是厚重缘法,但也不急在一时半刻。”
“那好,我带道兄去主峰玉渠观,玉渠观在山阴,最是静谧幽深,恰好适合道兄精修沉思,这几日,一直到太华法会召开,便请道兄居于此观。”
“善,有劳师姐。”
“倒是忘了问,太华法会召开就在眼前了,道兄创法,可有把握?”
说着话的时候,正瑜道子的神念感应着柳元正身上那毫不遮掩的修行气息。
初入结丹境界。
哪怕一身气血壮阔雄浑,可自古以来,又何曾听闻谁是以一身气血成就长生的?
是故,难免心忧。
柳元正闻言,只是轻笑。
“师姐勿忧,百里行至九十九,仍不过半道而中途,可到底差的只是临门一脚,至于此刻,我若还不能创法,那干脆自绝于道途好了,修行修的是道,修的是法,而不是甚么法力境界,如今我虽仍是初入结丹境界,可创法成功之日,我身为一脉之主,当可一日而证元婴境界!”
少年话语之中,满是自信,说到最后,一身雄浑灵韵几乎冲霄而起。
正瑜道子勉强还算是宗安道人那一代的人物,修为境界更是高绝,迈过柳元正如今不少,饶是如此,仍旧教她惊诧的不知该说些甚么好。
正此时,便见柳元正转而一笑。
“我知这是紧要事,三言两语,师姐总是放心不下的,不如这样,若是无事的话,请师姐同来玉渠观论道一二?我以遁法神通贯金丹,这其中不少道识,还是来源于贵宗的典籍。”
一直听的柳元正如此说,正瑜道子这才绽放出真实笑容来,一身出尘气质若冰雪般笑容。
“那便叨扰一二,我也想见一见雷宗这一代的高山,听一听道兄心中的妙法。”
……
玉渠观,静室中。
柳元正与正瑜道子端坐于蒲团上,静谧而简洁的静室里,清幽的香烟缭绕。
翻过最后一页,少年将手中的道书搁在了碧蓝道袍的下摆上面。
“师姐,这大约便是我结丹境界修法的大体思路了,关乎修法的关隘辛秘,璇玑字句,或许难与人言说一二,但这些却只是大方向的事情,却不知师姐听了,有甚么高论?”
话音落时,原地里,正瑜道子仍旧是一幅悠然神往的表情。
见得这般,便是柳元正也在心中感慨。
初时见正瑜道子是在昔日金章峰上,彼时正山道人裹挟大义,诘问自己,那时候,分明是一代道子首席的正瑜,却只是随在正山道人的身侧,不显山,不露水,一身素净,温润如兰。
再见正瑜道子的时候,便已经是在劫运之中了,正山道人做下诸般不堪,或者说,那会儿已是欢喜古佛,可到底因之引出了太华仙宗衰败的由头,那时的正瑜道子,茕茕孑立,凄风苦雨。
而后再见正瑜道子的时候,便是劫运之后,为了太华法会,见正瑜道子百般奔走,甚至面对自己这个矮了半辈的人都伏低做小,口称道兄,那时的正瑜道子,出尘缥缈,七情不染。
他见过了三种截然不同的正瑜道子,如今,却在这太华仙宗的静室里,见到了正瑜道子的第四面。
崇道敬天,顺天休命。
那眸眼之中,悠然神往的神情是怎样都遮掩不住的,这会儿的正瑜道子,不再是一个背负着巨大因果、毁誉参半的道子首席,而只是一个爱极了修道的纯粹修士。
闻道则喜,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