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呼啸,柳元正大步疾行。
离开后山的一路上,少年的表情始终沉郁。
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这一次,自己面对的,绝对是那个传闻之中的驻世老真人的真正面目,哪怕,这位站在玄门尘世绝巅的人物,在柳元正的面前只露出了言语不详的一鳞半爪。
“半年之期……天时有变……”
这是老真人烙印在柳元正的心中最为深刻的句子。
饶是元道老真人已经明示,要柳元正不要去问,离开承道殿之后不要宣之于口,可柳元正仍旧忍不住去猜测这浅淡的话背后所隐藏的辛秘。
到底是什么样的天时变化,能够教元道老真人这般严肃以待?
心绪翻涌之间,柳元正心头的困惑越来越多。
可是任由山风呼啸,四下里一派沉默,无人能够为少年释惑。
某一刻,柳元正的脚步忽的一顿。
在道殿中一老一少的对话此时间仿佛走马观花一般化作凌乱的光影,一一浮现在柳元正的心头。
“如此宝材若要出世,总要等待天时,若是强取,难免毁坏宝材根基……”
一个经世老怪,一个曾经左道宗师的关门弟子,他或许如同柳元正一般,昔年里学罢了旁门的奇诡之术,他或许会将那些心窍玲珑之法用得远比柳元正还要熟稔。
可只要他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要还裹在红尘里难以得脱,那么他便永远都无法彻底的超凡脱俗。
是人,便有着弱点,便可以教人窥见虚实。
譬如说……生身为人,懂得说谎言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骗人并不难,可骗自己却很难,或者说,几乎无人会有着欺骗自己的想法。
尤其当这个人,还是一位驻世四万年的绝巅人物,一个拥有着绝对自信的老真人。
那么他更不可能会欺骗自身。
“如此宝材若要出世,总要等待天时,若是强取,难免毁坏宝材根基……”
柳元正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句话。
沉吟之中,少年的目光隐晦的眺望着南疆的方向。
所以说,老真人言及的天时有变,便生发在南疆么?
若是旁人说的这话,是否或许仍在两可之间,可若是老真人说得这句话,柳元正在心中便已经确信了八成。
毕竟,两人见面实在太多了。
老真人在熟悉柳元正的同时,柳元正也在熟悉着元道老真人。
简短的望了一眼,柳元正旋即收回了目光,仍旧沉郁着脸色,大步疾行而去。
只是在柳元正的心中,少年却在肆意的狂笑。
……
南疆,阴煞淤积之地。
炎夏时节,宗广道人却只觉彻骨阴寒,雄浑的法力在他的周遭回荡,饶是如此,道人仍旧难忍寒意,不断的颤抖着身子。
他又想过这般自然绝地的难熬,却未曾想过,此地之酷烈,远超准备与想象。
到底甚么样的绝阴宝材,非要在这样的环境里才能孕育的出来?
道人在反思此行目的的同时,倒是也解开了先前的一般困惑。
那便是张道人的修为,一定远超自己许多,许多许多!
此刻,即便在这阴寒酷烈之地,即便在自己都有些难以支撑的时候,张道人仍旧泰然若素,他阴翳的双眸仿佛鹰隼一般环视着四方枯绝群山,黢黑的山石仿佛在和他那幽深的眼眸相对映衬。
更为奇诡的则是,身临绝地,张道人的神情反而前所未有的放松。
那鹰隼一般的眼眸,不像是在审视着甚么,反而像是在观览甚么绝美的景色。
偶然间的一瞥,宗广道人甚至觉得自己从张道人的脸上读出了几分激动。
再片刻之后,宗广道人已经觉得自己的四肢有些僵硬了,一旁的张道人仍旧如常,在捧着一枚乾坤袋,仿佛要将其上的灵蚕丝线瞧出花来。
这是临动身前,元道祖师交到自己手上的。
可方才,张道人却像是早就知晓了自己身上带着这枚乾坤袋一般。
他开口索要了过去。
乾坤袋上,萦绕着的,是元道老真人亲手布下的禁制。
可观瞧着张道人的神色变化,仿佛他的神念,已经将蕴藏在乾坤袋中的一切都一览无余了。
百般困惑之余,宗广道人不禁心中生出不安来。
“前辈,这纯阴宝材,到底甚么时候才能出世?”
于是,宗广道人颤抖着声音,开口发问道。
听得此言,张道人颇有些诧异的望向宗广道人这里。
“这……你来时,道公没有跟你说么?”
宗广道人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了。
“说……说甚么?”
一时间,张道人哑然,旋即失笑。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张道人轻声呢喃着,说着些没头没尾的话,可不等宗广道人这里反应过来,旋即,一枚枚骨符从张道人的袖袍之中飞出,而后将宗广道人的精气神全数封禁在道躯之中。
下一瞬,无边的寒气席卷而来,将宗广道人连带着诸般骨符,一同包裹在寒霜之中,只是呼吸之间,一座冰雕便伫立在了山头。
这一下,总有千百般困惑,宗广道人再也开不得口了。
张道人却隔着薄薄的一层冰,凝视着宗广道人错愕的神情,又或者,是在透过宗广道人的表情,凝视着另外一张经世沧桑的脸庞。
“立宗岳霆山,俯瞰玉岭,坐镇两界山,无尽厮杀……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没想明白呢?这么些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