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周逸回话,她口中念念有词,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
空气一阵波荡。
一个单足牛头、满脸惊恐的庞大阴怪,凭空浮现,降落在鬼妇身旁。
“我辈虽还没有凑齐阴财!可也不想就此陨灭!县主饶命!饶命啊!”
五丈虚耗身体颤抖,痛哭流涕,不断地向鬼妇叩头求饶。
鬼妇表情尴尬,飞快斜睨了眼桥上僧人。
“你……快向高僧解释,本县主不是恶鬼……本县便绕过你这一回!快啊!”
直到这时,五丈虚耗才发现,桥上正站着一名试图把自己伪装成普通路人甲的年轻僧人。
然而,真正的圣僧,又岂是遮住了光头,就能伪装的?
它看着圣僧,又看向满脸急切的女县主,不知在想些什么。
“快啊耗头!你平日里不是很能说吗?”女县主焦急催促。
“……小怪参见高僧。”
五丈虚耗沉默了片刻,隔着碧波水岸,朝向周逸遥遥一拜,传音道:
“楚夫人所言属实,她与我辈一样,向来都奉冥律行事。哪怕杀僧令颁布至今,也未曾无缘无故害掉佛门僧侣的性命。”
周逸体内升腾的剑丸微微一滞。
“杀僧令吗……呵。”
他哂笑一声,随后若无其事般转过身,如同什么都没发生。
悬于头顶的剑韵消散一空。
楚夫人长舒口气,满脸的侥幸后怕。
她感激地看了眼周逸,深深一拜,随即抱起蜡婴便欲遁去。
周逸沉吟:“慢着。”
楚夫人身形钉住,神色僵硬,头大如斗,丝毫不敢乱动。
桥下熙熙攘攘,笙歌鼎沸。
桥上的年轻僧人安静伫立,眉眼淡然,仿佛只是在欣赏这七夕之夜的人间盛景。
楚夫人恍然大悟,附身弯腰再拜。
“奴明白了,圣僧放心,奴不会暴露圣僧的身份,以免那些小妖小怪打扰圣僧游戏人间。”
见年轻高僧没再开口,楚夫人却也不敢托大,弯着腰小心翼翼向后退去。
直到河岸外,她再度一拜,这才向远处疾遁而去。
头也不回,逃之夭夭!
五丈虚耗挠了挠头,欲言又止,见圣僧并没有搭理它的意思,遂沉默着隐入夜色深处。
石桥上,周逸在香珠的催促下收回目光。
眼底却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阴霾。
他自然不会因为五丈虚耗的一句话,就放过那鬼妇。
什么奉冥律行事,与我何瓜?
完全听不懂你们刚才在讲啥呀。
可毕竟自己只有一道剑气能用,即便真能杀伤鬼妇,旁边还有一头说着莫名其妙话语的虚耗。
明明杀了你的下属。
毁了你在徐府的人皮夜蒲。
怎么还搞得和小僧很熟一样?
周逸一边想着,视线一边下移。
香珠一本正经地目视前方,那只白皙嫩滑的小手,却不安分地在自己手背处疯狂试探。
“香珠啊。”周逸低声道。
香珠抬起头,看向周逸,眸若剪水,款款深情,蠢蠢欲动:“先生……”
桥前灯火下,周逸注视着娇嫩侍女,柔声道:“我终于知道,为何当年那么多僧人都会选择还俗了。”
香珠眸底泛起一丝惊喜,心跳加快。
和尚这话、这眼神、这笑容,难道说终于被小娘子我打动了?
爱上某……抛弃你……本门宗旨,只有忘情,才可证道!
忽然,一股莫名的酸楚掠上胸腔,不舍、失落、痛苦种种复杂情绪萦绕在香珠心头。
这一瞬间,她想了很多很多很多……甚至连小和尚的大名小名乳名全都已经想好。
她正漫无边际地畅想着。
周逸已经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卷入袖中,堪堪避开了她的禄山之爪,轻声道:
“果然,佛门崩败、众僧还俗时,没有一个侍女是无辜的。”
“啊?”
香珠愣了好半晌,方才回过味来,咬牙切齿。
“你们佛门衰败,关我什么事!”
“你不是侍女吗?”
“我……自然是。可是……”
“那不就行了。”
“喂,臭和尚,你给我说清楚哎!”
年轻僧人笑着走下桥。
沉甸甸的侍女气呼呼地在后面追着。
两人一前一后,引得不少行人、商贩侧目纷纷。
青石桥上,那名先前始终背对着两人,在地摊前挑拣玉兰花的女子直起身。
转头望向桥下头戴巾帻的俊美僧人,目光平静如水。
在她身后,立着一名青衣仆人,双臂一垂一提,看起来犹如长短不一。
“这个小和尚,莫非还知道二十多年前佛门衰败的内幕?”
女子若有所思,低声喃喃。
青衣仆人眼神荒谬:“殿下,当年佛门衰败,不是因为三十六路妖王并七十二方阴主围攻长安大禅音寺,怎么又与侍女有关了?”
女子淡淡道:“在那之前,其实就有端倪。本宫听父王说过,曾有一妖物,因被高僧坏了三世姻缘,一怒之下,吹草芥化身千万侍女,学那偷香狐媚,勾引天下寺僧,败坏兰若清誉。佛门崩败,自此伊始。”
青衣仆人面露震惊:“如此大妖,怕已是大荒节度使的层次了吧?”
“何止。”女子语气模棱两可:“当年席卷整个中土大唐的杀僧令,也有它的一份‘功劳’。”
“闲话少说,他进酒楼了。拥剑,随本宫去报恩,了结这段因果吧。”
说话时,女子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