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人的号角一响起。
郑福明显感到压力陡然增大,骑兵不比步卒,冲刺的速度极快,又有一匹马儿为倚仗,火枪甚至不能保证一枪能将奔马击毙,一旦他们不畏死般地开始冲锋,就需要更大的投放量才能加以制止,不用等他下命令,位于城头上的迫击炮率先开火,一发接一发的杀伤榴弹落入后方正准备蓄势待发的马队当中。
不鲁合罕的脸都绿了,那些从远处飞来的圆柱状弹体,分明来自城中,宋人竟然还有不逊于手抛雷的远程火炮!
“退也是个死,不如冲上去,与他们的步卒绞在一处,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忙兀的勇士们,长生天在上,就让我们光荣地战死在这里,成为草原上人人传诵的故事吧!”
他将手中的弯刀高高举起,咆哮着快马加鞭,冒着不断落下的炮火向前冲去,忙兀部黑色的战旗下,近三千骑兵黑压压地席卷而上,在这样的情势下,什么战法都不好使了,人人眼中只有那面飘扬在空心方阵当中的红色指挥旗。
“砰砰砰”
已经被团团围住的空心方阵四面齐射,军士们按照操典的要求,不停地做出那几个分解动作,四面八方隆隆的蹄声盖过了一切,就连尖利的哨子也听得不甚分明,只能机械地装弹、发射,再装弹、再发射,眼前的敌人如潮水般退了又来,仿佛没有尽头,心理承受能力稍稍差上一些的,手脚就会慌乱,一乱就会打断节奏,陷入恶性循环。
位于方阵最内圈的往往都是新近加入的补充兵,有些甚至是进入河北路后才加入的,没有经历过之前的几场大战,骤一遇上强敌,顺风时还好,突然发现敌人的数量这么多,心中不免有些打鼓,恰恰此时炮声又停了,敌人的攻势更猛,一排排地倒在阵前,又一排排地往上冲,不时还有冷箭袭来,方阵中已经出现了伤亡,便愈加紧张,手脚似乎不听使唤,平时练得纯熟无比的动作,怎么也做不好,好不容易将钢丸捅入枪管,举起枪扣下扳机,“啪”得一声,火药室却没有冒出火光和白烟,更没有那种火药燃烧后的推力和撞击肩膀的反作用力,心下便知道糟了,忘了装火药。
此时,这个方向上的鞑子骑军已经突进到了二十步以内,举着明晃晃的弯刀准备下劈,眼见刀光就要落在第一排的老卒头上,一枝火枪从他的肩头伸出去,“啪”得打响,震得他耳膜发馈,嗡嗡作响,然后只听一个声音响起。
“继续装弹。”
郑福说完,看都没看战果便收枪下蹲,与手下的军士一样一丝不苟地装弹,他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堵住了这头堵不了那一头,随着伤亡的增加,阵型不得不被迫收缩,所有的掷弹手全部补充进了火枪队,才能勉强保持火力的持续性。
短短的一会子功夫,郑福的脚边就堆了七八枝火枪,全是牺牲的军士留下的,眼下他们的遗体只能放弃,能将这些火枪抢出来,已经是极限了,他手脚不停地为每一枝火枪装好弹,递给前面的军士,再将他们递来的空枪装好弹,如此反复。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过去,城头上的张德全已经看不清下面的军阵,三个空心方阵被大队骑兵团团围住,尽管枪声响成一片,他依然能想像得出战斗的白热化程度,怎么办?敌人在炮火的打击下没有溃散,而是拼死上攻,便是算定了他在这种情况下不敢开炮,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伤亡殆尽?
他从来没觉得,两刻钟竟是如此地漫长。
“北口方向可有动静?”
身后的通讯兵摇摇头,消息没有断过,可再催也不可能飞过来,说是两刻就是两刻,明明问过好几次,再问又能如何?能赶得这么快,已经是脚踏车的功劳了,他能想到主力肯定在不顾一切地赶路,可就是忍不住。
就在这时,通讯器里突然传出郑福那个标志性的北地话。
“老张,炮火准备。”
“什么?”他差点以为听错了,焦急地说道:“使不得,两军交错在一起,我无法保证你们不中弹。”
“顾不得了,这些鞑子不要命般地冲锋,光凭火枪挡不住,老子连最后一发手_榴弹都用尽了,奶奶的,今日这百十来斤怕是要交待,见不到老子娘了。”
“一刻,不,只需半刻,云老大就能带人返来,老郑,撑住啊。”
通讯器里没了声响,张德全急得冷汗直冒,又不敢催问,在城头上踱了几步,突然一拳擂在城砖上。
“火炮预备。”
炮兵队的队正是个南方人,听了不禁一愣神:“往......往哪里准备?”
“城下。”
“可那里有咱们的人啊。”
“叫你预备就预备,只管鸹躁做甚!”
队正从没见过教员如此发火吼叫过,一时有些不适应,赶紧跑过去,命令手下的炮手测距调整角度,将炮弹准备好,却迟迟没有听到发射的命令。
郑福感觉自己撑不到半刻钟了,鞑子骑兵不要命般的攻击,每一骑都越来越接近他的军阵,有时候,火枪甚至是顶着人或是马的身体射出,饶是如此,面对潮水般涌来的敌人,还是免不了伤亡渐增,百人左右的空心方阵已经减员到不足四十人,队正以上的军官伤亡殆尽,连第三都的都头都身中数箭,当场就咽了气,他也不得不执起枪站到了后排,成为火枪兵中的一员,阵中唯一的自由人员,只剩下背着通讯器的通讯兵,和那杆极为醒目的指挥旗。
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