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如何捂得住?”
“捂不住也得捂。”朴元尚长叹一声,“要不然怎么办呢?虏寇一旦知晓,必定又要出兵,丙子虏役才过了多久?我皇楚朝鲜如何还能再受得起一起兵戈之祸?唉,弱国夹在两国之间,何等无奈、何等可悲,国主难啊……”
他说着,竟是慢慢红了眼眶,执起酒壶狠狠地灌了几口。
王笑也不知他在悲伤什么,他话语间有四个字却是引起了王笑的注意。
“皇楚朝鲜?”
朴元尚一愣,苦笑着摇了摇头,又自饮了一杯,叹道:“说习惯了,李公子切不要传出去,以免给鄙人生祸。”
“这是自然。”
“我们朝鲜在大楚诸藩国当中列为第一,国主曾言‘楚国犹吾父也’,历代以来我们国书自号‘皇楚朝鲜’,但如今……但如今……再没有皇楚朝鲜了……”
话到这里,朴元尚突然大哭起来。
“呜呼哀哉……丙子一战,建虏破境,辱我国主、掳我世子,父子两国恩情被生生断绝……呜呼……失父之痛,切齿之辱啊……”
王笑与秦玄策对视一眼,皆有些愣住。
——这老家伙这是在干嘛?刚才还好好的啊。
却见朴元尚又执起酒壶长饮了一口,脸上浮起一片酡红,一把便摘掉自己的帽子,高声吟起诗来。
“辽东别有一乾坤,斗与中朝区以分。洪涛万顷围三面,于北有陵连如线。中方千里是朝鲜,江山形胜名敷天。耕田凿井礼义家,华人题作小中华……”
“呜呼……耕田凿井礼义家,华人题作小中华……煌煌礼仪之邦,屈膝外虏之下……呜呼哀哉……”
“李公子,你从华夏归国……故国却已不再是小中华了啊……”
朴元尚哭着哭着,却是越哭越大声,俯在桌上捶着桌面,杯盘叮当作响。
秦玄策将嘴里的菜嚼下,喃喃道:“他……他这是醉了?”
“是吧。这酒量也真是……”
王笑极是无语。
——花了那么多银子买你的瓷器,我消息都还没探明白呢。
忽然,朴元尚直起身,将满脸泪水的脸凑在王笑面前,很是神秘地道:“我告诉你,李公子……我告诉你,总有一天,建虏要败的……他们到时会退回老巢宁古塔,在败归途中,蒙古会攻击他们,他们便会转到朝鲜境内……借道我们的平安道和咸镜道回宁古塔……我好担心啊。”
王笑又是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们都是这么认为的啊!”朴元尚道:“建虏拿下山海关的时候……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呃……大楚多强啊,所以我们要准备起来……一定要守好边境。啊,我这心里,真是太担心了。”
王笑本来还以为他有什么先见之明,原来根本就是看不清局势,不由心道这老家伙真是笨死了。
——你担心个屁啊。
“哈哈。”朴尚元哭着哭着,忽然又笑起来。
“李公子,你气宇不凡……我把女儿许配给你如何?我觉得……呃……你很不错。不对,我女儿好像已经嫁人了……你等着……我让她和离……你等着……”
王笑眉头一皱,倏然便从桌边站开,微感到有些惊恐。
“朴老板,你醉了,我们就先告辞了。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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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客栈,王笑脸上便浮起忧虑之色。
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藩属国对宗主国那种崇敬,很有些被震憾到。
最重要的是,只言片语的消息当中,他已经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味。
“英俄尔岱怕是已经知道了皮岛被占的消息……他要来了……”
王笑才对秦玄策低语了一声,突然,屋门被人撞开,羊倌与汪旺冲进门来。
“侯爷,不好了,建奴包围了铁山城……分批入境的弟兄,有六百人被他们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