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兆贤重新披上官袍,站在武英殿中接受齐王召见,只觉一切都这么不真实。
品阶不变,从吏部调到礼部,其实算是下迁。但他知道,自己入了王珍的眼、得见了齐王,往后的前程将不可同日而语……前提是能活着回来。
——接近罗德元竟真能带来这样的机遇?我还真是先见之明。
这一刻,岑兆贤心中隐隐便泛起一丝得意……
而周衍看向罗德元,却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但他的先生们说了,这次起复罗德元,还有一层目的便是向百官展示齐王的胸襟。
昔年唐太宗能容魏征,容一个小小的罗德元又有何妨?
这边想着,周衍便很是勉励了罗德元几句,又嘱咐他们尽力任事。
岑兆贤得了齐王几句叮嘱,心头登时火热不已。
等接见完毕,几人往后退去时,他却听齐王又说了一句:“王珰,你留下。”
岑兆贤心中好奇,悄悄转头看去,只见齐王竟是对王珰露出满脸笑容。
这笑容完然不同于方才端着的假笑,是实打实的亲切热情。
“王老五,你可算是出来了……”
出殿前隐隐听到齐王这样说一句,岑兆贤忍不住再次回头偷瞄,正见到王珰嘻嘻哈哈地在齐王肩上拍了两下。
“哇,你现在这气势不错嘛……”
岑兆贤眉毛一抖,一颗心跳得厉害,良久都不能平静下来。
趁着在殿外等王珰的这会功夫,他不由向罗德元轻声问道:“你说,五公子这来头实在不小啊。”
“你休要一天到晚钻营这些。”
岑兆贤哼了一声,道:“你别跟我装,你这臭脾气还能一路升迁,莫非是早投靠了怀远侯?侯爷这一系权柄之重……”
罗德元眉头一皱,极是不悦。
他却是不解释,反而避着岑兆贤往边上退了两步,紧紧抿着嘴。
——开玩笑,在这皇宫内交头接耳,万一被记一句‘殿前失仪’,可是要被罚俸的……
~~
这一日,朝廷终于下榜安民,并派出使节与唐中元议和。
对于京城百姓而言,战乱似乎暂时远离了京师。楚朝就像一个垂危的病人又撑过了一口气。
有人觉得它病入膏肓,迟早还是要亡;也有人觉得细心调理或许一切还会好起来,至少眼下看来,齐王监国以来已有明君之像。
齐王周衍自己却很焦头烂额。
和王珰见了一面,这个唯一的朋友又走了,周衍却还要面对一摊子乱七八糟的事……
接见完礼部一行官员,他又与王珍及宋信兄弟朝议。
“与唐中元议和之事,朝中百官颇有非议,主和者有,主战者亦有。派系之争愈演愈烈,如何是好?”
王珍道:“殿下不必担心,派系之争自然有弊处,但也并非完全是坏事。时局瞬息万变,有时该谈,有时该战,殿下可因时制宜,该和谈时重用一批人,该征伐时重用另一批人。如此,政事悉数取决于殿下。”
周衍一愣,若有所思起来。又问道:“朝中党争,亦是此理?”
“不错。若无党争,帝王何以牵制百官、圣心独裁?”
“王珍。”宋信不悦,低喝了一声,道:“谈正事。”
宋礼也看了王珍一眼,对视间摇了摇头。
“两位是担心殿下太看重这些权术之道?”王珍却是笑了笑,又道:“党争消耗国力、遗祸无穷,这不假。但殿下既已莅国临政,这些弯弯绕绕还是该洞悉。有些事严防死堵、避而不谈,不如融会贯通。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宋家兄弟对视一眼,一时竟无言以对。
周衍再看向王珍的目光却又有些不同。
他忽然觉得——若是早让王珍当自己的先生,或许自己的进益会完全不同。
但这个念头却也只能是想一想,如今也不可能将宋先生换了……
~~
殿中几人商议完政事,周衍便又单独留下王珍,表达了一番赞扬钦敬。
王珍苦笑道:“殿下过誉了。我如今所为,只能‘缓’当前局势,若要‘解’局,还需等舍弟回来。”
周衍便问道:“不知姐夫何时能回来?”
王珍微微一滞,心中轻叹了一声。
“何时能回来呢……”
~~
王珍出了宫,却也不回家,而是去了锦衣卫衙门。
锦衣卫人手几乎被王笑抽调一空,耿叔白与小柴禾这些日子不断筛选训练,才堪堪将各级武职补足。
王珍走到大堂,与耿叔白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悲悼之情。
王珍作为张永年至交好友,耿叔白更是由张永年一手提拔。如今张永年死讯传回京城,他们二人的悲痛并不比张家老小少半分。
但此时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
“辽东可有消息?”
耿叔白道:“只知建奴防线甚密,侯爷尚未有消息回来。”
王珍默然片刻,道:“今日过来,我要再抽调两千精锐。”
耿叔白抱拳应下,斟酌该派谁去。接着,便听王珍缓缓道:“……配合我二弟重夺东江镇。”
堂中气氛一凝。
诸人纷纷站起,连耿叔白与小柴禾都抱拳道:“我愿亲往。”
王珍摇了摇头:“还需你们坐镇京师。”
说着,王珍目光在堂中扫过。
座中镇抚、千户都是刚刚提拔上来的,他并非太了解……于是,目光便落在庄小运脸上。
庄小运见王珍望来,极是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