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雍坊。
“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远远的报更声传至温府。
温容信头也不抬,道:“算时间,赵开成应该已拿下了石良平。”
因詹事府比大理寺清闲,温容修这些年来时常也替弟弟批阅大理寺的卷宗,两人便合在一个书房办公,此时闻言笑道:“若石良平不肯轻易就范呢?”
“他若有这等魄力,又能让振威营兵卒公然拒捕。那大可去与建奴打上一仗。”温容信讥道,“我也不妨保举他一个蓟镇总兵。”
温容修道:“你如今说话愈发刻薄了。”
“是吗?”温容信随口应了一声,又道:“本来是打算借石良平的刀,杀唐芊芊与王笑。但既然首辅大人改变主意,那便借那对小男女的刀,杀石良平、整顿京营。”
“振威营拿下之后,十二营团我们能掌控九个了吧。”
“不错。”温容信道:“五军营已基本在首辅掌握。接下来,神枢营与神机营再拿下一个就够了……”
温容修道:“你似乎忘了一个人。”
“谁?”
“今日上门的‘蒋干’。”
温容信淡淡摇了摇头:“由王笑去对付吧。我根本就未将阮洽放在眼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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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之前,由左经纶主使、宋礼布局、钱承运实施,布了一场通过弹劾附马遴选、进而打击昆党的局。
两个月之后的今天,阮洽也布了一场局。很巧的是,对手也正好是温容信、王笑、唐芊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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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贤街。
茶馆二楼。
阮洽正襟危坐,摆弄着面前的茶水。
他动作缓慢而风雅,举手间便显出几份沉着与自信来。
今夜,是必杀之局。
石良平率领振威营六百精锐剿杀王家,他则是领一百八十名恭王府亲兵巡卫四周,以防有漏网之鱼。
此时虽已宵禁,坊与坊之间禁止走动。但还早,王家中依然还是灯火通明。阮洽不急着动手,他要等到石良平先围了王家,待到三更天,那边放出烟火信号了再动手不迟。
一百八十名亲兵藏在楼下的三个店铺中,寂静无声。
王笑定然是没有武力阻挡振威营六百精锐的。
而此时清水坊安安静静,说明振威营的行军甚至都没被王家的家丁发现,一切都很顺利……
月光从窗边透进来,阮洽举杯饮了一口。
“这茶水不好。”他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一人独饮未免无趣,他便让身后的魁梧大汉坐下来共饮。
那大汉是恭王手下死士,姓段,又擅长扭断别人的脖子,便有个浑号叫‘扭断头’,技艺极有几分了得,人却有些呆。
扭断头坐下之后,阮洽给他斟了杯茶,指了指墙上的一首题诗,道:“看到那首诗了吗?仅看此诗,我便知道这店家不是个好东西。”
“为什么?”扭断头问道。
阮洽道:“这字,是模仿当今陛下的御笔,倒也颇得其中精髓,可见这提诗者是个谄媚的,此为人品不行。这样的破茶他也提诗,想必是这店家花钱雇来的。”
扭断头问道:“所以呢?”
“此店主花钱雇人模仿陛下御笔提诗,既有辱斯文、又欺骗主顾。足可见其无赖也。”
扭断头不由心想,那如果真是陛下提的诗呢?
他再一想,不由心道:“自己真傻,陛下怎么会来这样的地方。”
他于是牛饮了一杯茶,有些崇拜道:“阮先生好厉害。”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阮洽笑了笑,问道:“段壮士是因何投身恭王殿下府中?”
扭断头心想:“那当然是因为给的银子足。”
但与阮先生这样的雅人自然是不能这么说的,他便道:“王爷是个好人。”
阮洽点点头,叹道:“不错,恭王素有贤名。前阵子朝庭募捐军饷,户部侍郎不过捐了五百两,王爷却捐了三千两,更不必说往年开棚济粥、铺桥修路。宗氏贵胄中,如此心怀百姓者,有几人哉?”
扭断头便连连点头,有些与有荣焉之感。
——以往都不知道自己家王爷是这样的大善人!王爷真他娘的谦虚……
“可惜啊,王爷的贤名,终究是导致了政敌反算。”阮洽道:“你可知王笑此子是何等人?”
扭断头摇了摇头:“什么人?”
“此子不通经义,却有狼子野心。背祖忘典,为权势才入赘皇家。却又勾结阉党,串连奸臣,蒙蔽圣上,劝开东厂,劝立锦衣卫,祸乱京师。”
扭断头不由怒目圆睁,骂道:“竟有这样没骨气的小人?”
“京中有一户人家姓文,是世代书商。”阮洽道:“王笑因与文家有私人仇怨,便指使锦衣卫杀文家满门,掳掠其财物,霸占其女子,实属恶贯满盈。”
“这小子竟比我还恶?”
“是啊,值此民不聊生之际,好不容易出一个贤王,却……”阮洽叹道:“王笑勾结朝中奸官、为了邀宠便进谗言让圣上猜忌恭王,想要害王爷。”
“就像戏里,秦桧要害岳爷爷?!”
“不错!”阮洽正色道:“你我受王府奉养,自当鞠躬尽瘁,为王爷肝脑涂地。”
“正是这样!”扭断头不由眉头一拧,拍桌子道:“今夜我们就杀了这个奸贼,替天行道。”
他说着,不由站起身,对阮洽拱手道:“阮先生高义!某家心中敬佩,以后但有驱驰,某家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